他終是輕看了姚黃,以為她不過是個小姑娘,所以她在折子上真心實意的陳情,他壓根沒往心裡去。
原本就是帶著戲謔的意思,為自己難得的片刻閒暇中尋點兒樂趣,卻被她的言出必行所觸動。
姚黃在折子上請求,如果牢中有罪不致死,又年輕力壯的囚犯,可否流放到北蒙關?
紙短,意長,而且姚黃太過小心謹慎,似乎對此並不報太大期望,是以景成帝並不清楚姚黃要做什麼。
她這個提議,如果拋去她是女子的身份,未為不可。
牢裡固然有十惡不赦的囚徒,不斬首淩遲不足以懲惡。
但也不乏可饒恕之輩,流放自古有之,一般都是北地極寒或是南邊雲貴,最主要的目的還是震懾。
隻要起到相同的作用,未嘗不能流放到北蒙關。
姚黃在折子裡還提到女犯,希望景成帝能夠以寬仁為主,隻要不是罪大惡極,不如流放到北蒙關,讓她們發揮餘熱,在勞動中改造,彌補罪行。
景成帝雖不懂人間悲歡,但人情世故還是懂的。凡進了牢的女眷,所犯罪行不過是偷、奸、不孝、忤逆之類,當然不在十惡不赦之列。
可女人名節大於性命,一旦進了囚牢,這些女眷們便生不如死。即便僥幸刑滿得以釋放歸家,也不容於娘家和夫家。
若當真流放到北蒙關,未必沒有她們的用處。
對於姚黃異想天開的要求,他當然可以置之不理,甚至嗤之以鼻,畢竟這世道對於女人天生有偏見,但凡她們有所想,頭一個念頭就是“荒謬”,但凡她們有所動,頭一個念頭便是“豈有此理”。
可他想到了自己最近艱難的改革。
姚黃的小心思,他未必推算不出,儘管“懷疑”她的居心,但也不能不感佩於她這份孤勇。
她是真正的“拓荒者”,是許多男人不敢想,甚至想了卻不敢做的事。
她卻如此的熱忱和無畏。
在某種程度上,他對她毫無輕視之意。
儘管兩個人做的事情不能同日而比,且相隔兩地,千裡之遙,景成帝卻有一種知己相伴的感覺。他願意為了這份自以為是的溫暖,而極儘自己的最大援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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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黃很快就收到了景成帝批複的折子,他在上麵寫了兩個字:理由。
這……
姚黃心說,我還得給您寫個可行性報告和計劃書唄?
她可怎麼說呢?說得少了,他未必理解,說得多了,以他那千年狐狸的調性,能推演不出來她的所思所想?
那不是自投羅網嘛。
但他的要求又的確不過分。
流放犯人是為了起到震懾的作用,大多是苦寒極地,犯人去了,基本上命就交待到那裡了。
北蒙關雖說苦,但還沒到那麼苦寒的地步。她隻說想要一批流放犯人,卻又沒有理由,景成帝憑什麼給她這個特權?
姚黃隻能吭吭哧哧,又熬了兩夜,重新又寫擬了一份折子,言語雖仍舊含糊,但忠心卻杠杠的,總之就一個意思:臣女也是為陛下分憂。
你愛信不信。
實在是距離遙遠,折子送出去就如石沉大海。
姚黃簡直已經不報希望了,其實她本來也沒報太大希望,如今她命人在當地麵姓中招工,和那些殘疾兵士一塊拓荒。
工錢都是現結,縱然好多人對這此事毫不樂觀,可總架不住一個窮字。
有工錢可賺,總有人勇於嘗試。
景成帝的折子沒有批複,但姚黃卻意外的接收到了第一批流放的犯人。
如果照時間推算,在他第一次接到她的折子時,他就已經在運作此事了。他和她要“理由”,想來不過是書信交流的借口。
不得不說,她雖居心叵測,但景成帝配合完美,此次首批流放的犯人,大多在二十歲到四十歲之間,除了形容萎靡,身形瘦弱,營養不良,總的來說都是強勞力。
且儘量男女平衡,幾乎一半一半。
姚黃心裡不知道是什麼滋味,有一種自己是“端起碗吃飯,放下碗罵娘”的白眼狼的自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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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顧不得多想,照舊另立名冊,核驗他們的身份、背景,以及所犯罪行。
這批犯人是經過精挑細選的,如無特赦,他們終其一生,都要滯留在北蒙關。
姚黃給他們開了個簡單的鼓動會:“雖說前錯鑄成,此生已經無望,但生命可貴,流放到北蒙關並不是最終末路。你們此來北蒙關,不必服官署苦役,隻需開荒種地。
我或許不能替各位請功邀賞,減免刑期,但我會另立名冊,記錄諸位功過。甚至,我會許各位自行嫁娶,凡所生子女,另立戶籍,但有機會,我便會請朝廷賜他們良民身份。”
她這話,對於這些流放的犯人來說,不啻為一劑絕望中的良藥,饑渴中的清泉。
他們自是知道自己這一輩子已經完了,可姚黃給了他們微薄的希望。
北蒙關雖苦,卻比極寒之地和雲貴之地條件要好得多。
且不必服苦役,要知道官署苦役是有兵士監管的,動輒打罵,病死累死者多達十之七八。
最重要的,他們子女有機會成為良民。
一時不說群情鼓舞,但到底精神大振,看向姚黃時,隻覺得這小姑娘不僅生得美,心腸也善,私下裡竟視她如普渡眾生的菩薩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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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有了,姚黃便開始籌措銀錢。
她拿了一匣東珠,去往百裡之外的榆林。
作者有話要說: 完結文《桃花朵朵開》《潑辣俏娘子》《眷屬得成》《金枝玉葉》《獨一無二》《冷香盈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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