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095)(2 / 2)

比如他來回喊的幾句就是:為何當兵?保家衛國。國家興亡,人人有責。國泰昌隆,民安樂業,一人當兵,闔家光榮……

孫大喇叭嗓門大,又繞著營地不停的喊。

且內容又不長,哪怕沒聽到的,他走幾個來回,諸人也都聽清了,並且因內容淺顯,琅琅上口,哪怕不識字的,很快也能跟著默讀幾句。

有人便嗤笑道:“這是誰讓孫大喇叭喊的?不會是大將軍身邊的那個小白臉吧?”

他所說的小白臉,是指姚闊身邊的監軍陳項。陳項是從京城派過來的,既是監軍,也負責軍中文書等工作。

他其實年紀不小了,比姚闊還大著幾歲,可他是文人習氣,不像姚闊那樣不拘小節,也不似姚闊那樣一看就飽經風霜,且不論什麼時候,文人風骨不墮,身上衣裳總是一塵不染,紋絲不亂,行動坐臥也十分精致講究。

和軍中這些糙老爺們們自然格格不入,所以軍中私下都管他叫小白臉。

有人接話道:“我聽著不像,小白臉的作風咱們又不是不知道,說話向來之乎者也,一嘴的酸腐味,更彆說他寫的那一筆字了,跟鬼畫符似的,也就他自己天天捧自己臭腳,一副天底下他第一的臭屁樣。他能寫出這樣淺顯通俗的大白話來?”

“也是,再說了,他向來自認高人一等,何曾把你我這些人看在眼裡?天天捏著鼻子,一臉嫌惡痛恨的模樣,看哪兒哪兒不順眼,他會關心你我為什麼當兵?”

“那是誰寫的?大將軍手底下倒是有幾個白胡子的先生,可他們跟著大將軍在北蒙關這麼多年了,怎麼忽然想起來念叨這些東西了?”

很快話題便被岔開來,紛紛議論起“你為什麼當兵”來。

一提這個,眾人都一肚子苦水。

不外是家裡窮,孩子多,實在養不起了,隻好跑來投軍,再不就是家裡是軍戶,幾丁抽一,那是打從出生就注定的命,沒跑兒。

再不就是交不起徭役,隻得以兵役來抵的。

一來二去,也就在軍營裡紮了根,不知道什麼時候是個頭,也不知道還能不能回家,更不知道自己當兵的意義是什麼。總之就是隨波逐流,到哪兒會說哪兒會。

倒是頭一回聽說當兵是為了“保家衛國”,還什麼“一人當兵,闔家光榮”。

很快眾人又討論起來,這話也沒錯,有國才有家,自己雖然是個臭當兵的,到了外頭世道,百姓害怕,官員們既輕視又瞧不起。

可沒有他們在這兒死守北蒙關,北戎一旦揮兵南下,大楚早就生靈塗炭了。

雖說現在的日子不是那麼好過,可一旦北蒙關失守,彆說安居樂業了,流離失所、家破人亡是必然的事。

所以他們肩負的責任還是挺重要的。

****

姚闊背著手,聽著自己的手下在那兒議論紛紛,甚至爭得麵紅耳赤。

給兵士們上“思想政治課”這主意自然是姚黃提出來的。

姚闊雖然不甚讚同,但卻無條件的支持。

他雖有“愛兵如子”的名聲,可在骨子裡,他也瞧不起這些當兵的。

實在是他們的出身良莠不齊,素質千差萬彆。

有的溫順老實,卻難免迂腐木訥;有的聰敏機變,卻又不服管束。

有的膽小懦弱,隻不過混在大家群裡濫竽充數。

有的蠻狠梟勇,卻又未免過於殘忍血腥。

姚闊帶兵打仗,隻求打得贏就好,不可能每個兵丁的吃喝拉撒,想什麼做什麼,他都要麵麵俱到的管到位。

所以時常有違反軍令的兵丁,隻要不是特彆出格,姚闊大多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隻要不過分就行。

畢竟平時打仗要靠他們賣命,前一刻還鮮活的人,下一刻也許就要身首異處,淒慘地死在戰場上,所以那麼較真做什麼?

但姚闊對姚黃的某些觀點還是很認同的,比如姚黃強調要讓兵士們有自我認同和榮耀感,一定要明確當兵的正麵的積極的意義,從不得已、被迫等情勢,拔高到為國為民的高度。

比如,兵士們一定要絕對服從命令,一定要有勇於犧牲、擔責的使命感。

戰場上一定要勇敢,軍紀一定要嚴明,不能無故擾亂百姓們的生活等等。

姚黃並不想太過引人注目,哪怕是姚闊也不行。

事出反常則為妖,憑白無故,她哪兒來的這麼係統且這麼嚴謹的治軍理念?

因此姚黃都是打著“我是為阿爹好”,“我什麼都不懂,就隨便問問”,從而慢慢向姚闊滲透的。

做為疼愛女兒的父親,姚闊很容易接受姚黃的“理念”,並且他有長年治軍的經驗,手底下也有能人,很快就“配合”姚黃製訂出了一係列的方法和手段。

儘管他覺得兵士們的思想境界不高,又大多不識字,對於姚黃著意所灌輸的這些觀念未必能全盤接受,可他認同姚黃的觀點:長年累月的這麼堅持下去,總會把這些思想烙進他們的血脈裡。

很多事情不是立竿見影就會有效果,但凡事都有個過程,不定哪一天,就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姚黃都不得不佩服。

也就是她從不自認高人一等,始終保持著謙遜和敬畏之心,否則真要站在同一時代,同一起跑線,她未必是姚闊或是景成帝的對手。

能力懸殊,她不配。

姚黃對於姚闊軍中的事基本不過問,但她隻提了兩點,一是要姚闊堅持練兵,二是定時給這些兵士們上課。

先從孫大喇叭的思想課開始,慢慢再從兵士裡抽調出那些比較年輕,又精明強乾,思想比較活絡的人,從讀書認字開始,慢慢向他們滲透兵法戰策。

當然,她隻管提出建議,具體實行還要由姚闊斟酌著來操作。

****

但仍舊有人察覺到了姚黃的與眾不同,首當其衝的必定是高壑。

他從軍營回來,順路到姚記雜貨鋪給姚黃送東西。

見姚黃桌上橫鋪著一張拚接的大紙,上頭畫滿了鬼畫符,腳下不受控製的便走了過來,問:“你在看什麼?”

姚黃愣怔了一瞬,抬頭看是他,倒也沒露出心虛的模樣,反倒有些自暴自棄。

橫豎他也瞧見了,再藏也沒用。

她道:“這是我從我爹書房裡‘借’出來的堪輿圖。”

因著太過熟悉,高壑不像從前那些疏離,他輕淺的嗬了一聲,算是笑了。

姚黃白了他一眼,隻裝沒聽懂。

她就是“借”的,怎麼著?

高壑走過來,問:“你想做什麼?”

姚黃無力的蜷縮回椅子裡,沒精打彩的道:“想也沒用,太難了。”

高壑的目光從堪輿圖裡掠過,很快便被其中一條著意劃粗了的黑線所吸引。

他濃眉緊蹙,猛的抬頭看向姚黃。

姚黃沒什麼儀態的曲腿,將下巴擱到膝蓋上,迎著高壑的目光,道:“怎麼,有話?問唄。”

“你為什麼要來北蒙關?”

還問得真……委婉,畢竟姚黃知道瞞不住他,還以為他怎麼也要直接問呢,不成想他反倒如此迂回。

姚黃坐直身子,放下腿,整理了一下裙擺,朝著高壑笑笑,不答反問:“你為什麼來北蒙關?”

高壑平靜的道:“想必你知道我的過去,生為高家人,男兒各個都有血性,我不甘心在內宅因無聊無謂的瑣事就消磨掉這短短的一生。當然,我也沒那麼高尚,說到底,不過是想避開紛爭,替自己謀條出路。如果能,拜將封候也可,如果不能,戰死沙場,也不枉我生為高家人一場。”

姚黃點點頭,道:“大實話,其實我也沒有多高尚,想必你也多少聽說了我的事,我在京城的世家貴女圈裡混不下去了,不說到處結仇也相差無幾,我呢,膽子又小,人又慫,在京城怕了,所以才跑來這兒,其實就是為了避難。”

作者有話要說:  完結文《桃花朵朵開》《潑辣俏娘子》《眷屬得成》《金枝玉葉》《獨一無二》《冷香盈袖》

求收藏,求作收。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