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兄弟倆在上門罵陣!史敬存看了李克用一眼,意思是聽司空號令。
李克用聽著汴軍眾將大放厥詞,心裡頭早已惱火,剛想說話又被朱溫搶先。這時見史敬存眼光看來,心想且看這不善言辭的家夥如何應答?反正說破了臉,料想朱溫也沒什麼辦法,十三和邈佶烈的五萬大軍,可還在城外頭吹著風呢。
李克用喝乾杯中酒說道
“恭祖,你這稱號從何而來,你就直接告訴他們吧。”
史敬存冷笑一聲
“非是敬存藏私,隻是梁田陂一戰,孟絕海、鄧天王等十八人都已被我槍挑,請不來做個見證。”
李克用心中好笑心想十一這句話雖是實話,但委實難聽。不過殺一下對方氣焰,其實蠻好的。
史敬存這句話像一瓢涼水潑在滾熱的木炭上,接風宴席頓時一片冰冷,葛從周、張歸霸與鄧天王同為黃巢的五虎上將,情誼深厚,現在驟聞鄧天王就是死於史敬存之手,頓時拔出利劍,就要為鄧天王報仇。卻被朱溫瞪了一眼,兩人這才收起寶劍,卻依然怒衝衝瞪著史敬存。
史敬存當然不怕他們,手扶劍柄冷冷說道“想陪姓鄧的?隨我下樓!”
聽到史敬存公開叫陣,周德威連忙打圓場“恭祖彆說酒話,吃菜吃菜!”
李克用見狀哈哈大笑,酒杯裡的酒都潑了出來
“老兄,你的手下,說不過就想動手?”
朱溫又是尷尬又是惱怒,外加幾分嫉妒這麼厲害的天下第一神槍,為何不是我汴軍一將?正在思前想後,忽聽李克用調侃,當即哈哈大笑
“賢弟,當兵打仗的,誰不愛這杯中物?酒後討論兩句武藝,那也尋常得緊啊。”看著張歸霸說“秉昂,過兩日閒暇,你也可以與恭祖切磋兩招嘛。”
朱溫輕描淡寫兩句閒話,就把場上的火藥味壓了下去。但饒是他老謀深算,也忽略了一旁的小個子賀回鶻。
賀回鶻並未參加唇槍舌戰,但是他眼睛滴溜溜一直不停地掃視著汴軍的將軍們,此刻他用胳膊肘輕輕捅了一下坐在一旁的周德威,迅速與周德威做了一個眼神交流。
周德威心頭一涼——賀回鶻的眼神明白無誤地告訴他,今晚要出事!
李克用似乎嫌熱鬨不夠大,斜瞟朱溫一眼,站起身舉起酒杯“老兄今日盛情款待,李某非常高興!”
朱溫以為李克用要和自己乾杯,也就端著酒杯站起身,不料李克用縮回手說“嫂子呢,要奶孩子嗎?”
朱溫伸出的手還擎著酒杯,聽李克用這沒頭腦的一句話,話中似乎還容易產生一些聯想,心頭不暢,但因不知對方何意,隻好順口說“哈哈,友貞孩兒快十歲了,不必娘親喂奶啦。”
李克用下一句話卻讓朱溫憤怒不已“既然嫂子沒事,何不讓她也來席上,大家熱鬨些。你說呢,朱老兄?”
這句話放在今天的酒桌,並無不妥。但在唐朝,這種場合上席的女子,幾乎就是風塵女子,任由大爺們狎玩。所以朱溫聽了李克用此言,隻能理解為對方在侮辱自己,幾乎當場就發作,看看自己的將軍們,也是個個滿麵怒容,尤其是葛從周,似乎又要拔劍出鞘。
但朱溫明白,此時發作,並非最佳時機。隻聽他哈哈一笑說道“原來賢弟是想來愚兄家裡來個家宴啊。早說啊,賢弟。今日晚了,賢弟且先留住汴州數日,愚兄一定準備一桌豐盛家宴,請賢伉儷一同赴宴。”
汴軍諸將聽使相如此說,幾乎個個氣破肚皮。使相,您可是汴州的天啊,沙陀胡人如此放肆,難道就不該教訓?
周德威卻越來越恐懼朱溫身為一方節帥,手握數萬雄兵,現在又是在他的老巢裡,可是今天從未時到現在,麵對司空的放肆言語,他卻一忍再忍。
能忍人不能忍者,必將為人不能為之事!
毫無疑問,朱溫就是這種人,他的殺機,就是在一次次的禮貌恭順和讓步中積累起來的!周德威不清楚自己是不是真的已經看破了朱溫的表演,但他明白一點必須儘快離開此人!
李克用好像已經不勝酒力了,乜斜著醉眼無意識地看看周德威,周德威抓住這難得的機會,連忙起身說道“司空,適才內侍來報,說三郎哭鬨得緊,夫人想要司空回去安撫他。”
連極力壓抑怒氣的朱溫都被逗笑了。什麼?叱吒風雲橫掃沙場的司空,坐鎮河東睥睨一方的節帥,居然要回去幫老婆帶孩子?汴軍將領個個都繃著臉強忍笑意,哪怕是剛才還想和史敬存掰手腕的張歸霸,也不禁停止咀嚼,好像麵部肌肉的任何一個動作都會牽動他的笑神經,從而讓他嘴裡的食物狂噴出來。
河東將領們卻是一臉苦笑,顯然對司空帶孩子這事早就知曉。隻有史敬存不滿地瞪了周德威一眼,似乎是責怪他當著朱溫的麵說出此話,有損司空的形象。
朱溫微笑著站起身,覺得自己終於看到了李克用麵具掉了一地的景象,他大度地對李克用說道
“賢弟,既然弟婦有求於你,今日咱們且罷了,過兩日,愚兄再請賢伉儷來寒舍,賢弟不可推辭!”
李克用此刻已經爛醉,勉強向朱溫拱了拱手,就在周德威、史敬存等人的簇擁下離開了酒樓。
朱溫連忙跟了出去,一幫汴軍將領也緊隨其後,來到太平樓門口,朱溫兀自大聲說“賢弟,莫忘了代朱某向弟婦問好!”
看著李克用一行走遠,朱溫忽然聽見旁邊傳來刺耳的一聲金石之聲,轉頭去看,卻是葛從周揮劍將店家門口的石獅子頭砍掉一半。
葛從周憤憤地說了一個字“鳥!”
朱溫端詳一下石獅子,搖搖頭“這石獅子,材料未免太差。”
葛從周“噗通”一聲跪下“使相!獨眼賊辱我等太甚!如何能忍!”
話音未落,張歸霸兄弟也跪下了,正要開口,卻聽朱溫不耐煩地說道“都起來!隨我去衙內商議!”
葛從周和張歸霸兄弟互相看了一眼,連忙起身,他們聽懂了,使相也不想忍耐了!汴軍諸將隨朱溫一齊上馬,縱馬向宣武節度使衙內馳去。
馬蹄聲踏碎了汴州夜晚的寧靜,好像也踏碎了朱李兩家紙一樣的交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