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能不想再和小鬼糾纏“身子是誰的”這個問題了。現在的關鍵在於,要想在這個陌生時代立足,就要趕緊找到那個厲害的便宜老子,這樣才算是有了家,有了家才算是站住了腳跟。他已經有了和小鬼打交道的經驗,知道隻要想到“鬼”字,小鬼就會以念頭的形式出現,實現“人鬼對話”:鬼機靈。怎麼才能見到這個厲害的阿耶?那樣自己不就出人頭地了嗎?想著都讓人興奮。
頭腦中閃過一個奇怪的念頭:背《毗沙天王咒》。
林能一愣,沒料到會有這種奇怪的念頭,趕緊拚命想:什麼、什麼咒?我沒聽清。
念頭:唵吠世羅摩,呐耶娑婆訶。背熟之後,憑此咒語可見阿耶。
林能試著背了兩遍,覺得倒是不難,難怪六歲孩童也能背誦。隻是,這個咒叫什麼名字來著?
念頭:毗沙天王咒。
林能剛想用諧音記憶法記憶:“毗沙,劈殺也”。就立刻被一個念頭打斷:不可褻瀆菩薩!
林能鬱悶:這小鬼,管得倒寬。
頭腦中沒有新的念頭出現,林能輕輕鬆了口氣,說不定,小鬼已經走了呢。可不是嗎,死了半天了,靈魂該去哪去哪吧。
林能站起身來,肚子“咕咕”一叫,他這才想起,今天興真觀那兩餐素食,搞得自己一直饑腸轆轆,餓的都穿越了。可為什麼上一世的饑餓感還會帶到這一世來?唉,穿越過來更慘,還是去想法找那個便宜老爹吧。
他聽聽街麵上,似乎已經安靜下來,便悄悄離開菜園,看著這座古代城市,一種空前的孤獨和寂寞湧上心頭,感到鼻子酸酸的,用手一擦居然是淚水!
居然流眼淚了?好丟人。林能連忙擦掉臉上的淚水。現在自己是個男子漢,須得自己照顧自己。嗯,如果照顧不了自己,這鬼地方不知有沒有好心人家收留我?
腦子裡閃過一個念頭:是的,阿耶就是要娘親帶我去百姓家的。
林能連忙想:阿耶還說什麼?
頭腦裡空空的,林能歎了口氣,孤獨地沿著黢黑的巷子,慢慢走去,鞋子不合腳,走快了就會滑一下,還有兩次是真的滑倒了,摔得屁股好疼。
沒有路燈,隻能靠著月光摸索前進,一陣陣冷風吹來,風啊風啊,是要問我去哪嗎?我哪裡知道!
嗯,也不能說一點兒不知道。要去找新爹。可是新爹在哪?
終於走到大街了,可是空蕩蕩的大街,一個人也沒有,反而更加感覺瘮人。林能漫無目的向前走著,一不小心腳絆了一下,摔倒了,但馬上看見,一張麵無血色的死人臉就正對著自己,近在咫尺!
不是,真的是死人!
林能嚇得哆哆嗦嗦爬了起來,卻不忘佩服一下自己:畢竟是爺們,不會像女孩子那樣發出驚天動地的尖叫。
這時他才驚愕地發現,原來街道上,躺滿了密密麻麻的死人——不,應該是戰死的士兵,有的黃鎧甲,有的黑鎧甲,那麼是交戰雙方。他們有沒有變成鬼啊?
一個念頭閃過:黑鎧甲的是我們的人,黃鎧甲的是壞蛋。
林能驚悸地繼續想:會不會變成鬼?
沒有新的念頭產生,看來小鬼也拿不定主意。慘了,要真是變成鬼的話。
一個念頭閃過:變成鬼,他們去打架吧,跟我無關。
小鬼的這個說法讓林能定了定魂,但還是忍不住快步離開,而且越走越快,感覺有人,不感覺好像有鬼在後頭追趕自己,不知什麼時候跑了起來,完全忘了鞋子是不合腳的。
不知道跑了多遠,實在跑不動了,氣喘籲籲一屁股坐了下來,想起老師說過,激烈運動以後不能馬上坐下,又趕緊扶著牆站起來。但還是上氣不接下氣,胸口“咚咚”跳的,暗暗咒罵係統,開什麼玩笑,把本少扔到什麼鬼地方來了!
念頭閃過:不是鬼地方,是汴州。
林能不想理睬小鬼,又開始慢慢向前走去,好像夜風更加刺骨了。這個時候,就像《賣火柴的小女孩》,他最希望的就是明亮的燈光、熱氣騰騰的廚房、還有香噴噴的烤雞,最好還有媽媽的呼喚。唉,可是這陌生的古代城市,到處都是緊閉的大門,聽到的都是些飽含惡意的犬吠。林能有些氣急,這才幾點鐘,就家家關門!
其實一方麵現在已經是寅時,淩晨三四點鐘,真的夜深了;一方麵本來就有宵禁,再加上今晚發生了血戰,哪個百姓不是關好門早早睡覺?
寅時走到卯時,走過無窮多的街巷,林能忽然想到:我要走到哪裡去?以前害怕的時候就往家跑,但現在,家在哪裡?
殘酷的答案是:家在回不去的地方!現在沒家了!
沮喪、失望、疲憊,林能一屁股坐下來,忽然感到腳底板火辣辣的疼。脫下鞋看看,原來皮磨破了,真倒黴!
真想家啊。想起媽媽低聲的嘮叨,眼眶就有些濕潤:媽,要是還能見到你,我一定不惹你心煩了。可是見不到啊,可能這輩子都見不到了!
就連總是哈哈大笑的爸爸,還有總喜歡讓自己看雞湯文的爺爺,現在都想念的不行……又一陣冷風吹來,林能不自覺抱緊手臂,好像又聽見媽媽在說:林能,再穿件衣服吧?
自己總是傲嬌地擺手,撒開腿就去找朋友玩。
再來一次,媽媽,我穿!我要穿衣服!媽媽!
夜風更大、更冷了,看著陌生的古代城市,林能提著鞋,踅到一個背風的街角,縮成一團坐了下來。
沒有人來理睬他,街上黑乎乎的,一個人也沒有。說不害怕是假的,但害怕又能怎麼樣?自己已經無家可歸!
失望透頂的林能再也忍不住困意,竟然睡著了。
林能不知道,他一直尋找的新爹李克用,正在狼狽逃竄中。忽然在熹微中看見一彪兵馬衝來,李克用絕望地看著宣武軍的旗號,卻聽見周德威說:
“司空,這隊宣武軍卻像是敗軍。”
“啊?”
李克用大感意外,重新仔細觀察,才發現果然這隊汴軍果然旗幟傾斜雜亂,隊列不整,大家都埋頭向南奔逃,根本沒人注意到小山崗上堆著的“千兩黃金”。
他們逃過之後,與汴州追來的汴軍彙合,不久之後,兩隊汴軍都向汴州逃去。
周德威興奮地說:“司空,必是宋莊大營發動了,故此汴軍奔逃。”
李克用倒還沉得住氣:“也要提防朱三故弄玄虛,騙我二人現身。”
君臣兩個議論之時,此刻已是卯時日出之時,周德威忽然指著官道激動不已:
“司空快看,快看,是鴉兒軍!是咱們的鴉兒軍!”
一夜被追殺,像喪家犬不停逃遁的君臣,終於要翻身了!
李克用連忙也向官道看去,隻見淡淡的朝陽下,一支黑盔黑甲的大軍,宛如一條張牙舞爪的黑龍,從官道旁的一片樹林後衝破薄薄的霧靄,直衝過來。軍隊還離得很遠,但一片馬蹄聲已經隱約傳來。走近些細看,原來是一眼看不到頭的馬軍!
這是李克用自己的軍隊!
為首一將,不過五尺四的身高,胸背厚度卻似乎大過兩手張開的寬度。胖胖的臉上兩點濃眉,人雖胖卻沒有多少脂肪,好像渾身都是膂力筋肉,就如一個瘦肉墩子。不是十三太保李存孝是誰!
周德威連忙大喊道:“敬思,敬思!司空在此!”
看著李存孝飛馬前來,李克用心中一塊石頭落了地,一夜的危難,多少次命懸一線,自己拋妻舍子,史敬存、薛鐵山、賀回鶻,三百親騎軍將士捐軀!
現在,這支曾令黃巢聞風喪膽的鴉兒軍終於到了。連李克用也激動地眼眶微微濕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