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九娘一怔,不知道此話從何說起,當即轉向四娘問道:
“什麼賭約?你可知曉?”
四娘回答說:“大約是那日葉老丈來說,想和郡主唱對台戲。郡主隨口說,若是輸了,便賞他兩百貫錢。”
李九娘恍然大悟,笑的花枝亂顫:
“怎麼了,葉友孝?真想發財了?四娘你快看友孝,還真長的像個發財童子呢。”
四娘也打量一下葉友孝,和李九娘一齊笑了起來。
眼見她們取笑弟弟,葉娘溫正要上前講理,卻被葉友孝拉了一下袖子,明白友孝有辦法,當下也不吭聲,隻看友孝如何說話。
葉友孝顧自說道:“不是想發財,而是真發財了。”
李九娘收住笑聲,靜靜看著葉友孝:
“何意?”
葉友孝笑笑:“昨日葉家已經獻藝,等著看郡主的對台戲,哪知道郡主卻說要來演新戲!這就很明顯了。”
李九娘柳眉一蹙:
“你又明顯什麼?”
葉友孝不去看她,卻看著阿姐:
“阿姐,我看公主是明知不敵,所以乾脆不唱對台戲,而是入夥我們這頭!既然如此,那兩百貫錢,是否咱們該贏過來?”
葉娘溫頓時又驚又喜,沒想到這個友孝,竟然從李九娘沒想到的角度打了她一個冷不防!真是名利雙收:李九娘輸了對台戲,賠錢兩百貫!若非少女矜持,她真想狠狠親一口弟弟!兩天來的鬱悶,此刻一掃而空!
李九娘第一個念頭就是想拂袖而去:真是市井之徒,貪小利而忘大義!但猛然想起昨晚父王跟自己嘮叨半天,連生母葉娘娘當年如何被迫進宮之事,都搬了出來,話裡話外,對如今的綱常紊亂,憤怒異常。再三要自己把這新戲發揚光大,最好起到重建君臣夫婦綱常的作用,那就真是為母親伸冤了。
沒法子,當年讓葉娘娘進宮的是官家。壽王也隻能把自己摯愛的妻子送走,然後寫了七個字:回看血淚相和流。
現在父王要借這個戲來為母親鳴冤叫屈,自己當然義不容辭。何況自己對這種有內容的戲,真是喜歡到極點,比起以前的囀弄,完全不在一個層麵。有了這種新戲,今後自己就真正成了戲台上的女主人,指點江山統領其他角色,比打馬球更好玩百倍!
想到這裡,她強壓不悅,對四娘說道:
“給錢。”
四娘急了:“郡主又未和他唱過對台戲,更沒有人作證見,說郡主輸了。僅憑這小廝紅口白牙一說,就給他兩百貫?”
李九娘微笑:“休要羅唕,給他就是。”
見李九娘不想爭論,四娘也隻好看著葉友孝說道:
“明日你雇了車,到秋水棚子來拉錢。”
李九娘對著葉友孝跟上一句:
“奴家不和你爭論銀錢俗務,你隻說那祝英台該如何下場?”
這話很明白了,人家花兩百貫錢,買一個祝英台不得好死。
祝英台不得好死,演祝英台的葉娘溫就會很鬱悶很生氣。
看見葉娘溫惱怒生氣,李九娘就會愉快開心。
所以,花錢買開心。
雖然是兩百貫,但郡主無所謂。
葉友孝還沒想好怎麼回答,葉娘溫卻搶先一步說了:
“讓祝英台墜崖而死如何?”
大家都看著葉娘溫。不在於祝英台的死法,而在於是葉娘溫主動說的——她不是一直把自己當成祝英台嗎?怎麼會舍得讓祝英台墜崖?
葉娘溫微笑看著李九娘。兩百貫到手,這可是自己給葉家立下的汗馬功勞。郡主可能不在乎兩百貫,但葉娘溫完全懂得兩百貫對葉家意味著什麼。每天唱戲,也就是一兩百文進項,頂多三四百文,阿娘就會滿臉開心,連阿耶都會不停地哼唱。
現在是兩百貫!
葉娘溫想好了,在經濟利益麵前,去她的祝英台,去他的意氣之爭!有了這筆錢,讓阿耶阿娘好好開心一回,知道女兒多麼顧全大局,才最重要!
葉友孝當然也知道兩百貫對家庭意味著什麼,他隻是沒想到,兩百貫對阿姐居然有這麼大的魔力。他提出對台戲這個引子,本來隻是想轉移一下矛盾,讓李九娘難堪,以為焦點轉移之後,對祝英台的去處這個爭論就會告一段落。沒想到李九娘如此痛快答應給錢,這個矛盾根本就沒有發生;更沒想到李九娘還是抓住舊矛盾不放!
當然,最最沒想到的,是阿姐居然同意了讓祝英台去死。
葉友孝深深體會到金錢的魔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