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秋水棚子(1 / 2)

羅隱還以為對方要怎樣羞辱自己,甚至爭吵動粗,心中也暗自防備。猝然聽到此事,他卻一無所知。但聽起來這女孩喜歡自己的詩作,還發誓要嫁給自己,這明顯是在吹捧羅某啊!一時間不知如何回答,隻好據實而言:

“郎將所說的鄭相,羅某數日前的確拜訪過,還將一首詩名為《蜂》的七絕,麵呈鄭相指教。但並未聽說鄭相侄女之事。”

李晟珽狂笑起來:“你當然不會聽說了!你拜訪之時,鄭相侄女已經從屏風後偷看了你的形容,險些被你的尊容嚇死!忙忙回到閨中,一邊嘔吐,一邊將她手抄的昭諫詩歌,儘數焚毀一首不留!這笑話早已傳遍長安,先生不信,隨君訪問在座的列位。”

看客們看來早就知道這個笑話,所以李九娘介紹他的時候,才會議論不斷。現在終於有人大聲說出這個笑話,當即笑得前仰後合,笑聲幾乎掀翻了秋水棚子。

連李九娘都麵露莞爾,但旋即想起這羅隱是自己今天找來的大詩人,自己是要唱他的詩的,隻是被李晟珽這麼一鬨,羅隱麵子丟光,還怎樣唱?不由把惱怒的眼光投向李晟珽。

李九娘當然知道李晟珽糾纏自己的用心。可是她以前從沒想過男女之事,直到這次看過《梁祝》之後,猛然間春心萌動,才發現了愛情的美好,她立刻便想來一段愛情,真正體驗一回愛情的甜蜜。

隻是人海茫茫,這如意郎君,又該何處去找?無奈之下,隻好先去演新戲,指望在戲中體驗被愛的幸福,也算是個愛情幻想。雖然與葉友孝唱對手戲,但葉友孝年齡、個頭、身份都很不合適,她根本不會予以考慮。這李晟珽倒是一表人才,隻是身份差了些,況且總是糾纏自己,厭煩得很。

葉友孝雖然與羅隱素昧生平,但他最見不到李晟珽死纏李九娘,心中早已把他當成了情敵,當即朗聲說道:

“李郎將說的是現在,卻不知五胡時有個道安和尚,便是長的又黑又醜,為眾僧譏刺,他隻說了八個字:‘人不在貌,性空則聖’。頓時舉座皆驚,默默無語。李郎將,你的性,可一點也不空啊。”

他將前幾日慧慎方丈所說的故事重說一遍,卻也應時應景,頓時讓李晟珽大為惱火,偏偏又不好駁斥,更不能動粗傷人,隻是惡狠狠瞪著葉友孝。

看客們聽了葉友孝一番話,雖然不知這道安和尚,但卻都知道“以貌取人失之子羽”,心想自己怎麼也以貌取人了?實在有違聖人言論。幸好剛才不是自己出麵,這“以貌取人”輕浮無知的帽子,卻戴不到自己頭上,也就暗自寬心。

李九娘這一刻卻是大為高興,心想這葉友孝居然肯幫羅隱解圍,其實也就給了自己唱羅隱大作的機會,她當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馬上說道:

“友孝所說不錯,昭諫先生雖然容貌有限,但詩作卻是振奮人心,可謂一時之絕唱。奴家現在就囀弄一首他的詩,詩名《自遣》。”

看客們聽見李九娘要獻唱,頓時興奮起來。他們其實不在乎李九娘唱什麼,主要是要聽李九娘那動人的歌喉。連李晟珽和葉友孝也一齊把目光投向李九娘。

李九娘微微一笑,當即亮起歌喉:

“得即高歌失即休,多愁多恨亦悠悠。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

這樣一首豁達的七絕,經李九娘的婉轉歌喉唱來,卻又平添一種韻味,使人覺得自己絕望之時,尚有一位紅顏知己永遠陪伴身邊,想到夜雨敲窗,紅袖添香,小酌之餘,人生無憾!頓時心頭舒暢,豪情頓生。

待李九娘唱完,看客們竟然同聲齊唱:“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隨即一片喝彩聲,伴隨著還有看客忍不住繼續吟唱。

張惠卻忽然站起身來,款款走向羅隱。一個極美的婦人,一個極醜的詩人,兩相對比,更產生了強烈的衝擊力。看客們雖然聽說她是沛郡侯的夫人,卻都不知她為何起身。頓時全場的目光,全都投向了張惠身上。

張惠卻不顧這些看客的眼光,大大方方向羅隱福了一福說道:

“先生果然高才!妾身先代友貞孩兒賠個不是,還望先生海涵!”

她今日來到秋水棚子,一大用意就是讓沛郡王大名進一步深入長安各界人心。適才朱友貞不懂事指責羅隱,卻也恰好把眾人目光都吸引到她母子身上,李晟珽又把她母子身份說出,可以說“沛郡王”三個字已經落入眾人心田,連李九娘也不敢計較貞兒得罪貴客之事,隻有那小廝居然抓住貞兒口誤不放!

幸好那李郎將十分乖覺,幫自己抵擋那小廝。張惠本來就貌美智多,馬上利用這個時間做了決斷:以退為進,立刻道歉。表麵上自貶身價,實際上卻體現出沛郡王的親民自律,反而更能收取長安的民心民意。為此她特意走向羅隱,也就是在羅隱的醜陋襯托下,讓自己的美貌更以百倍彰顯出來。她自信經過這個道歉事件,沛郡王的正麵形象必將高高樹立起來,自己今天看戲的目的也就完全實現了。

羅隱手足無措,連忙笑著說:

“夫人不必如此,不必如此。羅隱雖然醜陋,但也不會與友貞計較。斷然不會。”

羅隱邊說邊打量張惠,隻見她眉如遠黛,膚如凝脂,瑤鼻星眸,鬢發如雲,竟然是一位絕世佳人。心中不由突地一動,感覺枯澀心田裡竟好像滴下了兩滴春露,“噗通噗通”跳了起來,他本是一介狂生,從不屑禮法約束,當即又笑著說道:

“何況夫人如此溫言軟語,可謂春風化雨,羅隱怎會再存半點計較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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