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衍大驚,連忙接過王承修的手抄件,仔細看了起來:“我王銜璧遂稱臣,隻望能延富貴身。漢舍子嬰名尚在,魏封劉禪事猶新。非於大國渾無識,都是中原未有人。獨向長安儘惆悵,力微何路報君親。”
讀完全詩,王衍笑了起來:“嗯,好詩啊,這個人何在,傳來見朕。”
好像這一轉眼,他已經完全忘卻了當前所處的險境了。
小徐後連忙打斷他:“哎呀,衍兒你彆鬨了,現在那個郭都統就在城裡,他能不知道這首詩?公開指責‘大國無識’、‘中原無人’,好嘛,我們成都倒是有見識有人才!可是刀在人家手裡,這首詩會不會成為他殺我們的借口?”
王衍這才如夢初醒:“姨娘說的對啊,怎麼辦?轟動全城,那郭都統,怎麼可能不知道!”
大徐後倒是很鎮靜。
“彆瞎嚷嚷了,反正他要殺我們,我們也逃不掉。唉,我為魚肉,嚷嚷,有用嗎?”
小徐後仔細又看了一遍全詩,忽然指著詩稿說道:“唉,阿姐,也未必哦,你看最後頭這兩句嘛,講‘惆悵’講‘力微’,特彆這個‘報君’,有名堂哦。”
大徐後也側過身去看了看,點點頭:“嗯,講他想報君,可惜隻能惆悵。”
小徐後笑了:“阿姐,你看,他這個想法,可能是我們蜀中士人很普遍的想法哦。你要上升到一群人,更多人的層麵去看這兩句詩。要是我是那個郭都統,我就會想,蜀中士人,想報答君主的很多,他可要小心,不要刺激這些人啊。如果他還是揮動屠刀,那可以保證,兩川的士人肯定到處造反,烽火四起,他的麻煩可就大了!搞不好,他的皇帝,都會覺得他這個人辦事不得力,把他調回去!”
王衍還是很悲觀:“唉呀姨娘你還說呢,那個時候,我的命都早就沒了,還管他?”
小徐後溫柔地拍拍王衍的肩膀:“你莫急嘛。姨娘的意思就是分析蒲禹卿這個詩,會不會真的導致郭崇韜殺人?以我所見,他未必敢舉得起那把刀!”
大徐後點頭:“皇兒,聽你姨媽的,為了不激起蜀中士人,甚至是蜀國官民的強烈反抗,他郭都統,真的不見得敢殺人。”
王衍拿過抄件,仔細看了一遍,歎了口氣才說:“這麼看起來,也隻有靠這幫書生嘍?”
小徐後搖搖頭:“皇兒你不要叫他書生,那是人心!”
小徐後說的對,是人心。郭崇韜拿到蒲禹卿詩的抄件的時候,第一個想法,也是這樣。
這首詩代表著人心。
之所以這麼肯定,因為這首詩,甚至有落款:蒲禹卿。
藏頭露尾,非大丈夫也。
郭崇韜甚至有些佩服這個蒲禹卿了。在成都落在新唐軍鐵蹄下的時候,一介書生敢於挺身而出。
官不大,隻是個右補闕。
找來安重誨商量一下。
“重誨,這首詩的意思,是要朝廷放過蜀主,‘漢舍子嬰、魏封劉禪’嘛。還說要是朝廷做不到這一點,那就是‘中原無人’!”
安重誨看看郭崇韜:“都統之意如何?”
雖然隻是一句無關痛癢的廢話,但兩個名臣之間,新老智囊之間,這就夠了。
郭崇韜心裡雪亮,安重誨不拿主意,想消極怠工了。
很明顯對自己安排兩個兒子分彆擔任鹽茶專賣使、九門巡查使,安重誨,也許還有李繼儼,他們心裡堵住了。
皇上叫自己“攻心”,蜀人的心還沒攻下呢,得,自己人的心,倒弄出麻煩了。
本來是想讓兩個兒子錘煉一下,將來郭家也算有後人接班,沒想到把安重誨他們給得罪了。
想想也正常,人家安重誨這次作為先鋒猛衝猛打,真是立下大功了。
郭崇韜神速應變:“還有一件事,如今成都已經攻破,那麼這個西川四麵行營呢,也就完成曆史使命了,我想把它改名叫做‘兩川總署’,不再僅僅是一個戰爭機構,而是總管蜀國投降後,蜀國的軍政財各方麵情況。我兩個嘛,當然還是正副都統,但是軍政財三方麵,就由你我,加上李繼儼來分管。重誨覺得如何?”
聽到郭崇韜把兩川的軍權都交給了自己,安重誨心裡一下子亮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