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 不想還好,一想起來,就跟一根刺一樣紮根在心底。
陸嘉延自認為婚姻隻是尋找與自己合得來的另一個人, 由法律約束之後互相搭夥過日子, 而豪門聯姻中, 則是由利益約束著過日子。
不管是前者還是後者,約束婚姻的都算不上愛情。
既有眼前的利益, 自然不會在意另一半過往的情史。到了他們這個位置,人聰明的都成精了,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什麼事情應該不懂裝懂,得過且過, 沒有更通透的。
但看到盛明稚這幅心虛的表現之後。
陸嘉延心裡湧現出了一股前所未有的不舒服。
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他在調侃盛明稚之前,是沒想到這個不可控結果的。
不管盛明稚有初戀, 還是結婚之後難以忘懷初戀。
這兩個答案都能讓他心裡的那根刺尖銳的愈發明顯。
盛明稚含糊過去之後, 喝了一口熱牛奶。
然後目光專注的盯著大屏幕, 仿佛全身心的投入進了影片中。
兩人之間又陷入了奇怪的沉默中。
盛明稚尷尬的滿地找頭, 都不敢亂看。
他都不知道陸嘉延抽什麼風怎麼會問這麼奇怪的問題啊!
當然更離譜的是, 他自己居然被陸嘉延給影響到了, 也抽風的開始心虛。
他有什麼好心虛的!
彆說他沒有初戀了,就算是有初戀又怎麼樣?!
那陸嘉延讀書的時候,還有這個那個, 那麼多曖昧對象呢。
甚至在國外的那幾年, 都有謠傳他結婚生子, 美美一胎三寶了, 小盛老師有跟他翻過這些舊賬嗎?
……所以他剛才。
到底心虛什麼啊。
電影裡演得什麼劇情, 盛明稚後半場一點都沒看進去。
不過陸嘉延也沒有繼續追問他, 盛明稚喝牛奶的時候偷偷瞄了幾眼。
嗯。
狗男人的表情很正常,視線也很正常。
完全是一副沉迷電影劇情無法自拔的樣子。
不過——
沒想到他竟然愛看這種文藝愛情電影啊。
盛明稚內心小小的驚訝了一下。
但很快他就想起,陸嘉延似乎確實比較偏愛安靜一點的東西,比起籃球更喜歡高爾夫,比起酒會更喜歡讀書。
印象最深的是他讀初一的時候。
因為盛明稚是插班生,他轉學到附中時,陸嘉延還在讀高三。
雲京附中分高中部和初中部兩個學區,中間隔著一道長長的藍綠色圍欄。
每周四晚自習,附中都會組織學生看一次公益電影,按照班級輪流走到階梯教室觀看。
階梯教室可以容納兩三百人,而且看電影的時候沒有值班老師,都是由學生會紀檢部的人負責看管和記分。
所以每周四晚自習的階梯教室,也成了初高中生早戀的天堂。
由於盛明稚沒趕上早戀的潮流,所以他對周四晚上看電影並不感興趣。
那天下午他做完了四套數學卷子,盤算著晚上怎麼逃掉看電影的事情,溜回寢室裡睡覺。
想的入神,卻被宣傳委員打斷。
他們班一個活潑外向的女生,在教室前門發出了尖叫聲:“啊啊啊!真的假的!!陸嘉延今晚也去嗎?!”
一石激起千層浪,教室裡的女孩幾乎都被這個名字吸引住了注意力。
盛明稚的筆尖頓了一下。
“真的呀!高中部那邊說得!今晚的電影就是他選的!”
“我草我草!我現在回寢室洗個頭還來得及嗎!”
“啊啊啊啊!好激動!!這學期他是第一次來吧!”
“你花癡什麼,你之前不是不喜歡他嗎?”
“誰不喜歡他啊,那麼帥。”
……
陸嘉延讀高中的時候在學校裡就很出名。
空間告白牆上三天兩頭出現他的名字,貼吧也在到處打聽他的微信,像言情裡麵會出現的校草,成績好,脾氣好,人緣好,長得還賊帥。
聽過最誇張的傳聞,他們班幾乎所有的女生都暗戀過他。
因為太多人喜歡他了。
好像喜歡他就成了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沈苓抄完了作業,轉頭:“你什麼時候回寢室睡覺啊?”
盛明稚一頓,若無其事道:“不是很困。不想回去了。”
“哦。”沈苓:“那你晚上去階梯教室看電影嗎?”
“晚上放什麼?”
“《情書》,你看過沒,愛情片。”
“沒。”
是一部文藝愛情片。
盛明稚印象深刻,因為他在去階梯教室之前,還百度了一下這部電影的簡介。
轉眼間到了下午,不知道是不是陸嘉延今天會來階梯教室的消息傳開了。
從初中部走到高中部,一路上都是女生,比以前看電影的人數多了一倍。
到了階梯教室,更是黑壓壓一片人頭。
沈苓挽著盛明稚的手臂,邊走邊擠,目瞪口呆:“至於嗎。不就是個陸嘉延嗎。”
由於高三學業繁重,陸嘉延在學生會也隻是掛名了主席和紀檢部部長,所以很少來階梯教室。
現場的人太多,亂糟糟地,大家都在找座位,人群中傳來各種各樣的竊竊私語。
“哪個呀,我怎麼沒看見啊?”
“靠,這麼多人,怎麼找啊。”
“陸嘉延真的來了嗎,我怎麼完全沒看到。”
……
不知道是不是被現場這種莫名詭異的追星氣氛給感染了。
害得盛明稚也隱隱有點期待,抬著下巴,放任自己的視線在人群中尋覓。
隻可惜掃過所有戴著學生會工作證的學生,都沒找到他。
直到電影開始,整個階梯教室變暗了之後,盛明稚才不得不收回視線,一股說不出的遺憾和失落縈繞在心頭。
但很快,盛明稚的失落就被恐慌取代。
不知道什麼時候,原本挽著自己手臂的沈苓跟他走散了。
盛明稚有夜盲症,有光還好,在這種隻有昏暗電影光的情況下,基本等於一個瞎子。
階梯教室自上往下,除了座位,最多的就是台階,一不留神就能踩空。
盛明稚走的磕磕絆絆,時不時還能撞到人家的凳子。
換來幾句:“你怎麼走的呀?”
他正想道歉,背後卻傳來一個乾淨的男聲:“不好意思。”
盛明稚感覺自己的身體僵住了。
連心臟都靜止了一秒。
抱怨的人看到說話的男生,一時噤了聲。
直到走遠了一點,盛明稚還能聽見黑暗中那兩個女生的“我草”聲音。
“我草是陸嘉延!”
“剛才那個就是陸嘉延吧,好帥啊救命,忘記拍照了!”
盛明稚被拉著走了幾步,似是終於回過神,有點不好意思:“嘉延哥,我自己能走。”
到了亮處,借著微弱的光,盛明稚才看清陸嘉延的樣子。
穿著附中藍白色的校服,拉鏈拉到了胸口,袖子挽著,裡麵是一件黑色的短袖。
普普通通的打扮,同樣是穿校服,但陸嘉延愣是穿得像個校園劇男主,清爽乾淨,氣質疏離冷淡。
那時候他挺矮的,陸嘉延已經一米八六了,他看他的時候,還得抬頭才行。
他跟陸嘉延算不上熟,隻是因為盛旭這層關係的緣故,見過幾次麵。
盛明稚沒想到陸嘉延還能記得他的長相。
對方問道:“來找你哥的?”
“不是。就是來看電影,跟同學走散了。”
陸嘉延頓了下:“初一一班,是吧?”
盛明稚乖乖地點點頭。
陸嘉延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走吧。帶你去你們班。”
一路上不知道收獲了多少視線。
盛明稚出現在他們班座位前麵的時候,整個班級都在靜悄悄地打量著他身後的陸嘉延。
隻有沈苓沒心沒肺地揮手:“這裡這裡!”
陸嘉延似乎也注意到了沈苓。
他意味深長地看了眼盛明稚。
年紀相仿的異性同班同學,一個漂亮一個俊美,很容易讓人聯想到早戀。
盛明稚不知道怎麼腦子一抽,下意識地反駁了一句:“……不是早戀。”
陸嘉延一頓,挑了挑眉。
盛明稚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騰”地一下臉熱得要命,尷尬的他簡直像挖條地縫鑽進去。
他為什麼要反駁?
最重要的是,他為什麼急著跟陸嘉延否認?!
陸嘉延會不會……多想了。
於是,整整一個晚自習,盛明稚的大腦都是空白的。
如果有時光機能倒流,他一定會回去掐死那個說話的自己。
陸嘉延把他安排好了之後,就坐在階梯教室的講台後,姿態也是一如既往的很懶散,就像沒骨頭一般。
撐著下巴慢悠悠地盯著電腦,觀看著影片。那雙桃花眼的神情專注,眼尾微微挑著,眼角眉梢都藏著溫柔。
盛明稚的視線落在他身上,教室裡不知道多少人在偷拍陸嘉延,他的視線淹沒在人海中。
電影放了十分鐘,陸嘉延換了個姿勢,盛明稚也不由自主跟著換了一個姿勢。
男生忽然拿出手機,似乎在說什麼。
彎唇輕笑,嘴角的梨渦若隱若現。
盛明稚開始無意識地猜想陸嘉延在跟誰聊天。
或許是紀檢部的,或許是朋友,或許是同學,女朋友也說不定。
他無法控製自己的情緒,不停地猜測那個小小的智能手機裡,有多少人可以占據其中一個名額。
在這樣漫無目的的猜測中幾乎讓自己坐立難安。
直到陸嘉延起身,跟紀檢部的學生說了什麼,然後拍拍他的肩。
他隻短暫的停留了十分鐘,在階梯教室明顯的一片遺憾唏噓聲中大步離開了。
講台後換了新的高三學長,聽到滿教室的唏噓聲,笑罵道:“夠了啊,你們是來看電影的還是來看陸嘉延的啊!”
回憶到這裡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