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麵上鋪的竟不是石板,而是一塊塊的銅板,銅燈就澆鑄在銅板邊緣,中間則是一個複雜的奇異圖案。沈瑢一眼看去,覺得自己仿佛看見了一株蜷縮的植物,所有的根與莖都盤曲環繞,層層包裹自身;又像是一顆巨大的種子剖麵,隻待有足夠的條件便會萌發……
他一陣頭暈目眩,隻覺得腦袋裡好像也有什麼東西想要生長出來一樣。當初沉澱到意識深處的火種仿佛被什麼刺激到了,開始活躍起來,掙紮著想要浮上來……
腰間一緊,沈瑢猛然清醒,發現自己已經把大半個身體都探進暗門,要不是謝驪拎住了他的腰帶,他就要一頭栽下去了。
“不要再看了。”謝驪像提小雞似的把沈瑢提起來,放到一邊看不見那圖案的地方,皺眉上下打量他。
這地下祭壇固然詭異,但下去的錦衣衛們也都看見了,卻也不曾像沈瑢這般。固然他並無抵抗之力,但靈感敏銳至此,卻也是極少見的。
沈瑢不知道謝驪在想什麼,隻覺得心有餘悸:“這,這是什麼東西?”他就看了幾眼,那種異樣的感覺就翻騰了上來,之前明明一兩個月都沒有任何異常了的……
“青帝的圖騰。”謝驪道,“忘了便罷,切勿多想。”
沈瑢有點慶幸那個圖騰太過複雜,他沒記住細節。但謝驪一讓他“切勿多想”,他就忍不住去回憶剛才看到的情景——銅板已然有了鏽綠之色,但上頭每一根陰刻的線條都是鮮血乾涸後的暗紅色,而在圖案中央,就是“種子”的中心,則躺著一個小小的嬰兒。
這個嬰兒像在母親子宮裡一樣蜷縮著,也像一顆尚未萌發的種子,但是身體已經乾癟,且散發出一股屍臭,充滿了整個暗室,加上那濃重的血腥味,中人欲嘔。
反正沈瑢直接跑出去乾嘔了好幾下,剛剛好一點,錦衣衛們出來,那股腥臭味又忽然濃了起來,害得他扭頭又吐。好在出門前還沒來得及吃晚飯,最後也隻吐了幾口清水罷了。
謝驪皺皺眉,還是走過來撫了撫他後背:“叫人送你回家罷。”
“不——”都已經這樣了,吐也吐光了,回去不是很虧嗎?沈瑢抓住謝驪衣袖,一絲兩氣地問:“這究竟是什麼東西啊?怎麼還要帶回去?”
“此是物證,自然要帶回去,且還要仵作驗一驗的。”謝驪麵不改色地道,“既是辦案,屍首自然都要帶回去。”
“法——我是說仵作真的不容易……”沈瑢發自內心地說,“但這究竟是在乾什麼啊?”
謝驪略一沉默,道:“你不知也罷。我大約已然知曉這是在做什麼了,不必擔心,周氏腹中之物暫時不會害及性命。你且回家,過幾日周氏自然也能回去。”
“我不!”沈瑢抓著他衣袖不放,“這都出人命了,這孩子哪兒來的啊?”
謝驪微微一歎,不再勸他:“那你便留下罷。”
然後……沈瑢馬上就後悔了,因為錦衣衛們在宅子裡掘地三尺——啊不是,是挖開了那些移栽過來的花木,尤其是那幾棵海棠樹下!掘出了足足八具屍身,三具成人的,五具嬰兒的。
沈瑢這次是連胃液膽汁都吐出來了。有些屍體已經完全化為白骨,有些卻是埋下不久正值腐敗,那股子味兒……足夠人把昨天的飯都吐出來,而明天的飯也不想吃了!
錦衣衛們行動無聲,整個院子裡也隻能聽見他嘔吐的聲音。不過倒也沒人笑話他,因為其他人雖然不吐,臉色也沒好看到哪裡去。
那門房也被人從床上薅了起來,此時眾人才發現,他哪裡是耳背,竟然是個聾啞之人,隻能發出一些低啞的聲音,問什麼都是啊啊兩聲,一臉茫然。
“什麼人會用這種門房!”董長青揮手叫人把這門房押走,怒衝衝道,“他怎麼不乾脆弄個瞎子來!”
崔和冷笑道:“瞎子聽得見,也說得出。倒不如這個聾啞的,隻消在他背後做事,哪怕鬨翻了天也不知曉。便是知曉了,也說不出來。”
沈瑢不死心:“總要有交流吧?他會寫字嗎?不會的話,手語總會吧?那胡商去哪兒了,這他總該知道吧?”
謝驪卻緩緩搖了搖頭:“胡商的去向不必他也能查問出來,隻是這事未必是胡商所為。一年裡有半年不在京中,他如何保證祭壇順利運轉?何況這顯然時常要用新的胎兒來取代舊祭,他去哪裡尋來這許多胎兒?”
崔和想了想道:“若是青樓……”青樓中的女子,便是偶爾有了身孕也絕不能生下來,自然是要打掉的。
謝驪仍是搖頭:“青樓女子,豈會等到胎兒足月方才打胎?”打胎自是越早越好,在未成形時便打下,身子受損不多,才好養一養繼續接客,那青樓老鴇又豈會不知?可這些掘出來的嬰兒屍骨均是手腳完整,尤其那具祭壇中央的新屍骨,雖已腐敗,但看其大小,已經跟剛出生的嬰孩無異。哪個風月之地,會容許妓子挺著個大肚子空耗數月光陰?
“那就是藥店?”沈瑢忍著惡心出主意,“比如像周魚去買打胎藥的那個地方……”正經的藥堂是不會輕易賣打胎藥的,這事兒多半牽涉陰私,郎中也怕負責。且終究是弄死一條性命,許多行醫的都嫌損陰德不肯做。就像周魚那打胎藥,就是在一家名不見經傳的小藥鋪子裡抓來的,屬於那種會有三姑六婆“指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