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陳顯義自己顯然不想離開京城,他不謀外任,錦衣衛也沒法子跟皇爺說,給他換個地方當官呀。
但錦衣衛不能,有人卻能。往前朝說,內閣的閣老們可以,往後宮說,吹枕頭風的人也行。
“此人不能再留在京城。”謝驪道,“雖說我們對外放出風聲是仇殺,也未曾動地下暗室,但難保他不疑心。若是他將消息透露出去,甚或向宮裡獻寶,隻怕我們就再動不得他,且……”會有更多的肉芝被養起來,那也就意味著需要更多的胎兒……
“但萬家子——”袁彬注視自己的義子,“你這般信任他?他身上的嫌疑可還未洗清。那玄鶴是怎麼說的?你為何不曾報上來?”讓他擔憂的就是這一點,玄鶴所言的疑點,謝驪竟是不曾與他說起!為萬家人隱瞞,這可不是謝驪會做的事,難不成這萬瑢有什麼迷惑之術?
“我——”謝驪略一遲疑,還是道,“我知道義父擔憂太子殿下,但萬瑢實在已是最好的選擇,有他在,貴妃便不會狗急跳牆。”
袁彬因為他用詞之犀利而嘴角不由得一抽。但事實確是如此,自打萬瑢進宮,萬貴妃的態度確實放鬆了一些,也不再總是召邵宸妃所生的興王去她宮裡了。
“而且萬瑢已經十四歲,萬貴妃都在想著給他挑親事。”謝驪續道,“轉過年他十五歲,也就不好再日日出入後宮,在殿下身邊的時日自然就少了。且,他縱有嫌疑,但至今確未有妖化之兆。我那日帶他去了皇覺寺,甚至讓他親手觸摸了陽燧器,也並無一絲異樣。”
袁彬沉吟著,在房裡來回踱步。謝驪就站在一邊,沉默地等著。
良久,袁彬才停下腳步,轉身看著謝驪道:“既然你覺得他可靠,此事就交給你。但你要記得,萬事皆以太子為重,若有朝一日他有妖化之兆,你當如何?”
“斬。”謝驪毫不猶豫地回答,“若他妖化,我當親手除之。”
袁彬鬆了口氣,仿佛有些脫力:“你有數就好。說起來,你也有半年不曾去皇覺寺休假了,可覺得有什麼不適?”
“並無不適。”謝驪過去攙扶袁彬坐下,“倒是義父,其實也不必再費力約束他們——那周氏不過是個鄉下女子,還要依附萬瑢活命,她是定不敢亂說的。”否則就會像在村子裡一樣,她將會是第一個被燒死的人。
袁彬擺擺手:“總要萬無一失的好,也費不了多少力氣。”
“但總歸是……”袁彬如今的情形,謝驪不想他多花半分力氣,若不是要保周魚性命,連她一起鎮在皇覺寺地下才是最省事的。
袁彬笑了笑:“人生自古誰無死,壽數到了自然該去。”
“可義父你根本不是——”若不是萬通那蠢貨礙事,袁彬也不會受傷,壽數自然也不會折損。
“北鎮撫司哪有壽數不折之人呢?”袁彬略有些感慨,“凡人之軀,本也不堪神明之力。何況妖案凶險,似我這等年紀可得善終,便已難得了。”
謝驪看著他的手。袁彬手背上浮現出一團團淺褐色的老人斑,忽隱忽現,沉浮不定,最終大部分斑痕都會重新沉入皮膚之下,但也會有一部分留在肌理之上。他每動用一次力量,這些定於表皮上的斑痕就會增加一些。初時還看不出什麼,但逐漸增多之後,就會發現它們最終形成一些條紋,就如猛虎身上的斑紋一般,漸漸將人化為了獸……
袁彬也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並不以為意:“便是未覺不適,也還該按時去寺裡誦經靜心,治病於未病之時,方才能長久。”
謝驪默然。袁彬這實是肺腑之言。他當初隨著英宗皇帝北狩,困於瓦剌一年多。還朝之後,又陪著英宗在南內軟禁七年。這麼多年他未曾得到皇覺寺的淨化加持,身體被妖力侵蝕得十分厲害,能保到如今還神智清明,已是多賴他得的是狴犴之力,加以本人心思清正之故了。但凡是其他略邪性一些的,隻怕早就已經入魔發狂,縱然不死,也該去皇覺寺地牢呆著了。
所以袁彬接手北鎮撫司之後,所有的錦衣衛必須按時去皇覺寺靜修,雷打不動。若是在外頭辦差,那辦差回來第一件事,就是去補修。
皇覺寺裡日子清苦,錦衣衛們說起來就是一臉苦相,聽見靜修便怕,殊不知實是袁彬一片苦心,欲防患於未然。
隻不過靜修也是治標不治本。且佛經靜心,實則是洗去了錦衣衛對於自身所得力量的規則領悟,乃是用限製修為來阻止妖化侵蝕,穩妥倒是穩妥,卻也不能進步。而若自身修為不夠,對敵之時自也更為危險。因此究竟是利是弊,一時也實難評價。
反正,謝驪是不太願意用這法子的。不過他知曉袁彬苦心,也從不反駁罷了。
這番對話,沈瑢自然是不曉得的。對他來說周魚的事就算是解決了,似乎還因禍得福了一下。隻不過她的變化有點大,沈瑢都不大敢讓萬家下人看見她,幸好分了家,他索性直接將周魚送去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