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這樣的喜歡,鹿遠說不出話,隻是接過書,拉過凳子踩上去,一筆一畫地抄起來。
小綱站在他的右手邊,看著那一個個字神采飛揚:
所有的結局都已寫好,
所有的淚水也都已起程,
卻忽然忘了是什麼樣的開始,
在那古老的不再回來的夏日。
無論我如何去追索,
年輕的你隻如雲影掠過,
而你微笑的麵容極淺極淺,
逐漸隱沒在日落後的群嵐。
逐翻開那發黃的扉頁,
命運將它裝訂得極為拙劣,
含著淚,我一讀再讀,
卻不得不承認,
青春是一本太倉促的書。
大人們才有立場發出這樣的感慨,隻恨青春太匆忙。
所以小綱在選這首詩時,還沒有那麼深刻的感慨,單單覺得這詩很美。然而她親眼看著那些美麗的字句,從鹿遠手中逐行展露出來時,她心裡湧起憂傷。
在青春最燦爛的時節,他們要分彆了。
8、分彆。
他寫完了,跳下凳子,穩穩地落在小綱麵前,一陣洗發水的味道,在空氣裡掠過。鹿遠洗過的頭發才剛剛乾掉,蓬鬆柔軟。
四目相對,波光燦爛,她又想起自己曾經的剽悍,你有沒有想親吻的感覺?
她當然不會再說,隻是微紅了臉,垂下眼眸。
她沒有馬上轉身逃開那溫暖曖昧的氣氛,她期待著。
然而,鹿遠,凝望她幾秒後,拍拍手上的粉筆灰,說:“寫好了。”
對於分配到同一個暗部小隊的可能,她期盼,但是,也深知,希望渺茫。
她的理想不會改變,成為木葉村最優秀的醫療忍者。
那不是鹿遠的理想……
後來,她果然如願。
而他,分配在了情報探查部。
分配的前一夜,她坐在房間的窗前看著夜空。
她忽然想,此刻的鹿遠在哪裡呢?
起身往窗下望,紫荊花樹下,清瘦的身影著白衣,窗戶裡投出去燈光,透過紫荊花束,將他籠罩,那麼朦朧又清晰。
不是鹿遠又是誰?
他居然找到了自己家!
居然站在她的窗戶下!
居然在看著她!
開了門赤腳就往樓下跑,隻是2樓,不過10多級樓梯。
然而,紫荊花樹下,隻有燈光,透過花束,投射在乾淨的地麵,沒有鹿遠。
但小綱堅信自己的眼睛,那不是幻覺啊,不是幻覺,他確實真切地來過,她站到他剛才的位置,以他剛才的姿勢,抬頭仰望。
不是嗎,看到的,正好是自己的窗口。
9、在一起了嗎?沒有。
春潮湧動不知多少來回,鳳凰花開花落過三季,鹿遠和小綱的故事,似乎在紫荊樹下,戛然而止。
小綱對好朋友說:“為什麼呢?我以為他是喜歡我的。”
好朋友說:“畢竟是不同的小隊,暗部的工作又那麼忙碌,你們甚至一年都見不了一次。再說,你又不主動。”
小綱“氣呼呼”地想,我要怎麼主動啊?我是女孩呢。我夠主動了,我都說出了“有沒有想親吻的感覺”這種話,後來有過好幾次這樣曖昧溫暖的瞬間,他都正經淡定,沒有突破性的舉動。
她不相信什麼距離啊自尊啊自卑啊,可以阻擋一顆熾熱的心。
縱我不往,子寧不不嗣音?
三年過後,小綱成為了木葉醫院的醫療部長,鹿遠寫信寄給她來說:“小綱,九月的時候,我們又能做同事了!我通過醫療忍者的考試了。”
他們,又能,在一起了。
她抱著電話,喜極而泣。
10.你的人生還有無限可能,我的已經是定局。
他該來的那一天,她在木葉醫院外來回地走著,看著每一個過來的人。
從清晨,到黃昏,她想見到的人,一直沒有出現。
她去找到鹿遠的朋友。鹿遠的朋友說:“鹿遠不會來木葉醫院了,他父親戰死在了前線,他現在還在前線執行任務,等回來之後,他得接管家族的事物。”
他不會來了,再也不會來了,之前的幻想,一起追春潮,一起看夏花,一起在冬天的馬路上散步,統統都不會有了。
但她想見到他,馬上就想見到他,她想念他,心疼他,牽掛他。
小綱向火影大人申請,去往前線。
沒有停歇的趕到前線。
也不去問任何人,她自己去找,一個個營帳,她找他了,一張破舊的簡易床上,他側身睡在椅子上。
身上有汗味,頭上有血跡,大概是太累了,睡相酣甜,連呼吸都輕得覺察不到,隻是原本清秀潔淨的臉,有了幾分粗糲,唇邊,也多出了一圈胡楂。
她輕輕坐在床邊,靜靜地看著他。
有風吹來,時光靜好,空氣裡滿是木頭的氣息。
他翻身,半睜眼,看到她,兩簇比桃花更為明豔的火焰,忽然從眼底升起,一雙手猛地將她一拉,摟入懷中。
他抱得那樣緊,那樣迫不及待,幾乎使她喘不過氣來。
片刻,又鬆開,雙手仍然扶住她的胳膊,眼睛眨眨,腦袋晃晃,又搖搖她:“你真的來了?!我不是在做夢?!”
她還沉浸在剛才的擁抱裡,沒有回過神來。
他卻放開她,一躍而起,拍拍自己的腦袋,用一種“抱歉,唐突了”的表情笑了。
這個表情將她拉回現實,她點點頭:“我剛好也分配到了這一出前線。”
如此隨意,輕描淡寫,將她的失望、焦慮、心疼,無形地溶解。
但他也許還是看到了,目光溫柔堅定,聲音充滿感激:“我還好,你放心。”
前線周圍有一處長著石榴樹。石榴初熟,混合著紅綠白曖昧不明的顏色掛在枝頭。鹿遠選了一個,摘給小綱,又摘了一個,自己掰開。
石榴果,滿腹珍珠,唇齒舌間,酸酸甜甜。
直到告彆的時候,他說:“小綱,你的人生還有無限可能,而我的,已成定局。”
看似他在表達一種叫“羨慕”的情緒,但小綱,還是聽懂了掩藏的實質拒絕。
他拒絕那可能充滿希望的人生,與已成定局的人生交織在一起。
他盼她,海闊天空,任意遨遊。
她深呼吸,定定神,將勇氣凝聚在唇邊,講出一句:“村子裡也有桃花,像那年我們在山裡遇見的那樣美。明年三月,你要不要來看?”
他的喉頭動了動,沒說好與不好,隻是輕聲地道:“嗯。”
小綱忍了很久的淚,終於在鹿遠揚塵而去的那一瞬間,奔湧而出。
11、放下?春天的鳥鳴和夏天的花朵,最終將她挽留。
她成為了木葉醫院的院長。
然而,她卻在小睡後的片刻,或者忙碌後的間隙,偶爾也能聞到,木頭的氣息,石榴的氣息……
那些氣息,是青春的氣息,是第一次愛的人的氣息。
也有那樣的一天,她被朋友追問“你怎麼還不戀愛,你長得又不差,你是不是有心病啊……”
仿佛行至山窮水儘,未見柳暗花明。
坐在木葉醫院院長室,小綱鬱鬱寡歡,心生絕望。
天下著大雨,冷風陣陣,霧氣彌天,薄薄的外套遮擋不住森森的寒意,其實那寒意,是從心底裡緩緩外滲的。
她毫無目的地望著店門口,雨太大,也沒什麼人。
就那樣望著望著,一道灰色的身影,逆著光,慢慢走進來。
陽光。
陽光。
陽光。
金色的陽光,從天空傾瀉而下,濃濃地,暖暖地,將她籠罩,包裹。
那麼溫暖,明媚,撼人肺腑。
她閉上眼睛,放鬆身體,肆意享受著陽光的普照。
失落、鬱悶、絕望,那些鬱積在心底的灰色情緒,在一瞬間,被陽光蒸發不見了。
她又微笑了,天晴了,真好……
睜開眼,還是在熟悉的辦公室,兩株綠蘿茂盛厚實,門外的大雨依舊下著,無邊無際,白茫茫的一片霧氣,難道從未曾天晴過?
然而那明媚的陽光,融融的溫暖,確確實實是她的真切感受,而那些灰色情緒,果然已蕩然無存。
微笑,還在嘴角。
“你好。”尋聲望去,是剛才那道灰色的身影,待她看清他的臉時,那股融融的暖意,又從心底緩緩升起,原來,是他,是他的出現,帶來這猶如陽光普照的瞬間。
那麼清冽的眼,如墨的眉,潔淨中略帶粗糲的臉,還有,殷紅如櫻的唇,這一次,她終於相信,這世上,有一種相遇,叫做“一眼萬年”。
鹿遠,不是你。
鹿遠,可惜不是你。
鹿遠,原來可以不是你。
鹿遠,我終於放下了你。
是放下,不是放棄。
放棄還心有不甘,而放下,是完完全全,內心澄明一片。
放下了,心就靜了,胸懷就寬了,就有空間接納幸福了。
她終於知道,暗戀隻是美好,隻有在一起,我們在一起啊,那才是幸福。
那才是她要的幸福。
終、我們終究不能在一起。
後來,暗部同期聚會中傳出小綱的婚訊,那個男人溫厚儒雅,愛她至深;
後來,又傳出鹿遠的婚訊,那個女子是鹿遠的同族,精明乾練,能助他一臂之力;
再後來,又有人說,凡是有小綱參加的同期聚會,鹿遠都會刻意逃避;
再再後來,又有人說,鹿遠和小綱,在各自結婚後,就再也沒見過了。
其實,小綱知道,是見過的。
那一年的春天,他們暗部預備成員時期老師的生日,原以為還在邊境趕不回去的小綱,總算在生日開始前趕到了木葉村。
她出現在大廳正門的那一刻,一道身影,起身離座,從側門匆匆閃身而出。
她追過去,追著他好幾十米,卻隻看到一道穿灰色的襯衫背影,從一株桃樹下,一掠而過。
桃花妖妖灼,華光滿枝。
而她,終於沒有看到他的臉。
一彆經年,有淚如傾。
陪我成長的那個少年,是你陪我成長到可以坦然接納幸福的年紀,你的眉眼,是否清冽如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