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宏宇趕緊讓出一條道來:“快快快,進來說。”他看了眼黑狗,問道:“這是你家仆人?”
葉榮秋遲疑了一下:“是……是我的朋友。”
周宏宇沒有多問:“先進來再說!”
周宏宇把葉榮秋和黑狗迎進門,匆匆帶著他們往廂房走:“我先安排人給你們洗洗,天呐,竟然弄成了這幅鬼樣子!不過遇到了日本人,活下來就算好的了!”
葉榮秋苦笑:“是,還活著就很好了。”
周宏宇看了眼他五顏六色的臉,調侃道:“快些走,可千萬彆讓我妹妹看見了你這副鬼樣子,要不她鬨著要退婚,我這妹夫可就丟啦!”
葉榮秋第一反應竟是去看黑狗,然而黑狗什麼表情也沒有,似乎對這個話題並不感興趣。
周宏宇命人把黑狗和葉榮秋帶去洗漱更衣,葉榮秋和黑狗便分開了。仆人把葉榮秋帶進浴室,葉榮秋已經半個多月沒看見浴缸和蓮蓬頭了,親切的好像看見了親人一般,差點撲上去抱住蓮蓬頭狂親,好歹矜持到仆人替他放完水出去,他才急不可耐地脫了衣服跳進水裡,把整個人都埋進了水池中。
葉榮秋痛痛快快地洗了近一個小時,搓掉了兩層皮,如果不是他餓了很久,洗的快要缺氧了,他還恨不得再洗掉第三層皮。換上周宏宇給他準備的襯衫西褲,往手上臉上抹完香噴噴的雪花膏,從浴室出來的時候,葉榮秋覺得自己重獲新生了,。
葉榮秋神清氣爽地走下樓,周宏宇就站在樓下等著他。他瞧見葉榮秋下來,笑著迎了上去,拍拍葉榮秋的背:“這才是我認識的二少爺嘛!瞧這俊樣,我說句胳膊肘向外拐的話,你做我妹夫,可比我妹妹都漂亮!”
葉榮秋被他說得紅了臉,心裡卻有點悶悶不樂的。他想說我和你妹妹的事情還沒成定局呢,彆一副這事兒已辦成了的樣子。可他不好意思當麵拂了周宏宇的麵子,於是他隻能轉開了話題:“伯父呢?”
周宏宇說:“父親出去了,我妹妹也和朋友出去看電影了,她可是新時代新女性,活潑的很,不甘心做深閨裡的小姐。他們晚上會回來,我已經叫人去通知他們早點回來,晚上我們一起吃飯!真是好久不見啦!”
兩人一起往客廳走,葉榮秋邊走邊問道:“對了,你們怎麼突然搬家了?”
周宏宇歎了口氣:“這事情就說來話長了,其實也是怕了日本人。我父親是最關注戰時新聞的,兩個月前他就說,日本人再這麼勢如破竹的打下去,武漢淪陷也隻是遲早的事情。日本鬼子攻打徐州的時候,父親說一旦徐州淪陷,東麵就打得差不多了,該往西麵打了,日本鬼子下一步的目標就是武漢,於是他就立刻帶著我們就舉家搬到宜昌來了。我原還指望著……唉!都是癡人說夢,那些家夥,有什麼值得指望的!這一眨眼,徐州真的就被日本人攻陷了!如果不是報紙上總在登前線死傷者的報道,我簡直懷疑這仗究竟有沒有打,為什麼城池總是丟得那麼快?不過我們雖然搬到宜昌來了,在武漢還有很多事情沒籌措完成,最近可忙死我們了,成天武昌宜昌兩頭跑。現在真是後悔當初辦了實業工廠,根紮在那裡,動都動不了,要賣呢,這打仗的時候誰又肯賣呢?難道賣給日本人?”
葉榮秋聽得迷迷糊糊的:“徐州……淪陷?什麼時候的事?”
周宏宇說:“就是昨天的事啊!你沒有看報紙嗎?”
葉榮秋已經半個月沒看過報紙了,他連饃饃都快吃不起了,哪有閒錢買報紙看?不過戰場上的消息沿途聽人嘮嗑的時候多多少少聽了一點。沒想到,他和黑狗在路上耽擱的這點時間裡發生了這麼多大事,連徐州也淪陷了……
周宏宇苦笑:“我們都說父親料事如神,他簡直比蔣委員長還厲害,一場仗還沒開始打,他就能斷出最終的輸贏來。隻不過從開始到現在,父親從來沒說過咱的軍隊能贏鬼子……全是輸……都叫他斷中了……”
每一個中國人聽了這句話都要苦笑,葉榮秋也不例外。
這時兩人走進客廳,葉榮秋看見客廳裡坐著一個穿西裝的男人。那男人沒把西裝穿的端正,卻穿出了不羈來,衣襟敞著,裡麵襯衫的頭三顆扣子沒扣,露出好大的一片胸膛和鎖骨來。然而他這樣穿卻並不邋遢,相反,他生的是一副天生衣服架子的骨骼,西洋人設計的西裝在他身上居然意外妥帖合適,慵懶地演繹出一番彆樣風格來。
葉榮秋愣了一下,剛想問周宏宇這位少爺是周家的什麼人,周宏宇卻先他一步叫了起來:“哇塞,妹夫,你這位朋友身材可真好!”
這時坐在客廳裡的那位把頭抬了起來,葉榮秋猛向後退了一步,驚得口乾舌燥:這位他看來氣度非凡的少爺居然就是黑狗!
黑狗看見葉榮秋震驚的仿佛丟了魂的樣子,也愣了一愣,不自在地扯了扯襯衫的領子:“周少爺,有沒有便裝?這衣服我穿不習慣。”
周宏宇本想給黑狗一套長袍馬褂,可是葉榮秋說黑狗是他的朋友,而不是傭人。他摸不準黑狗到底是什麼身份,便為他準備了和葉榮秋一樣的行頭,沒想到黑狗是塊不露相的璞玉,竟能將衣服穿出這種氣派來!他連忙迎上去:“哪裡不合適?我看著很合適!你穿得這麼英俊,反叫我以後不好意思再穿了!”他轉頭對葉榮秋說:“妹夫,快給我介紹一下你這位朋友!”
葉榮秋皺著眉低聲道:“彆叫我妹夫,。”
周宏宇拍著他的肩大笑:“喲,還害起羞來了!”
葉榮秋微惱地掙開他的手。他要對周宏宇介紹黑狗,然後還沒開口自己先愣了:他應該怎麼介紹呢?他對周宏宇說黑狗是自己的朋友,既然是他葉二少爺的朋友,這阿貓阿狗的名字怎麼說的出口?可黑狗並沒有告訴過他自己的大名。
葉榮秋迎著周宏宇期待的目光,隻好硬著頭皮說:“他姓鐘。”
“噢?”周宏宇好奇地等著他繼續往下說。
葉榮秋看了眼黑狗,黑狗似乎很明白他的苦惱,正抱著胸看戲似的看著他。葉榮秋懊惱地瞪了他一眼,硬著頭皮含糊道:“他是鐘家的長子……就是當初在重慶跑貨的鐘家。你可以叫他……阿黑。”
周宏宇愣了一下:“阿黑?”
葉榮秋點點頭:“這是他……表字。”
周宏宇驚訝地看向黑狗,見黑狗沒有反駁,便笑著對他伸出手:“阿黑,幸會。”
黑狗客氣地握住他的手:“周少爺,幸會。”
周宏宇忙道:“什麼周少爺,我瞧你年紀不大,看樣子……二十歲?”
黑狗說:“差不多。”
周宏宇拍拍他的肩:“年輕人啊。既然是茂實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你跟著他叫我一聲宏宇哥就好。”
黑狗和他握完手,似笑非笑地看了眼葉榮秋。葉榮秋被他看得心驚肉跳,總覺得他似乎不太高興,卻不明白自己又做錯了什麼惹得他不高興,因此心中一陣忐忑。因為這心裡的忐忑,牽連的全身都起了反應,肚子如雷鳴般咕嚕叫了起來。
這一陣轟動的響,讓所有人都愣住了。葉榮秋的臉瞬間紅成了一顆西紅柿,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
周宏宇猛地一拍腦袋:“哎呀!我怎麼忘了,你們這一路狼狽地過來,勢必餓了許久,我就想著晚上要豐盛地招待你們吃一頓,卻忘了讓人送東西來給你們墊饑!快,快,到那坐著,我們馬上叫人送點心來!”
於是跑來一名下人引著葉榮秋和黑狗入座,周宏宇說:“我還有點事要處理,你們先吃點,我很快就回來!”說罷就急匆匆走了。
周宏宇一走,黑狗便湊到葉榮秋身邊,笑嘻嘻地在他耳邊叫道:“阿白。”
葉榮秋心頭一跳,怔忪地看著黑狗。
黑狗說:“我黑你白,豈不正好。”
葉榮秋不明所以,以為黑狗在同他開玩笑,於是便開心的笑了笑:“嗯……嗯。”
黑狗嘴角勾了勾,那笑卻是帶著嘲諷的:“葉二少爺,你太抬舉了,黑狗怎麼配做二少爺的朋友。鐘家也早就沒了,上不得台麵。”
葉榮秋一窒,一腔喜悅被澆的滅了個徹底。他終於知道自己錯在哪裡了。他方才羞於將黑狗的名字說出來,的確是覺得有些丟人,可他……不管怎麼說,他絕沒有看不起黑狗的意思!他想要辯解,卻隻說出了一句“不是的”,就訥訥地不知道該怎麼往下說。
黑狗則已從他身邊退開,麵無表情地抓起一塊糕點丟進嘴裡。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二貨專業戶的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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