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武對著葉榮秋放了一槍,然後便吊兒郎當地出帳篷去了,好看的:。黑狗和葉榮秋都受驚不小,葉榮秋眼神都渙散了,整個人僵得跟個木頭似的,直挺挺地躺在那裡不動。黑狗嚇得在葉榮秋身上一通亂摸,沒摸到血也沒摸到傷口,冷靜下來想想,剛才郭武那一槍隻聽見響聲,他確實沒看見有東西從槍口裡飛出來。
那是一槍空槍。
黑狗鬆了口氣,拍拍葉榮秋的臉:“喂,沒事吧?”
葉榮秋跟具屍體一樣一動不動。
黑狗說:“沒事了,他那槍沒子彈。”
葉榮秋好像聽不見,眼神還是散的。剛才那槍是貼著他腦殼開的,開槍時的巨響差點把他耳膜震破,黑洞洞的槍口一個變十個在他眼前飛來飛去。他的魂兒被嚇散了。
黑狗試圖替他把他的魂召回來,拿手在葉榮秋眼前晃了半天葉榮秋眼睛裡的焦距還是沒能對上。他沒法了,隻好出狠招,把葉榮秋抱進懷裡,用力捏了捏他的屁股:“喂!”
葉榮秋就跟個人偶似的隨他擺弄。
黑狗出這殺手鐧還是第一次失效,心裡很不服氣,於是把手伸進葉榮秋的褲子裡,直接肉貼肉地抓他屁股:“喂,醒醒了。”
葉榮秋還是沒啥反應。
黑狗弄了一會兒,把手從葉榮秋的褲子裡抽了出來,罵道:“狗|日的,勞資都硬了,你還軟的跟灘泥似的。”
沒辦法,黑狗隻好把葉榮秋抱進懷裡,哄孩子似的輕輕晃:“葉榮秋,大侄子,阿白,沒事啦,阿黑在這兒呢。”
葉榮秋終於漸漸有了反應,抬起眼,眼神像是迷路的小動物,啞聲叫道:“阿黑?”
黑狗連忙應道:“嗯。”
葉榮秋緩緩向他張開雙手,黑狗忙彎下腰,葉榮秋摟住了黑狗,哽咽道:“我以為我死了。”
黑狗重重歎了口氣:“死不了。”
葉榮秋抱著他嗚嗚哭了起來:“你彆丟下我,我隻有你了,你不要我我就活不了了。死我也要跟你一起死。”
黑狗沒話說,隻能輕輕拍他的背,心裡卻是五味雜陳。兜兜轉轉,他又跟葉榮秋綁在一起了。他做葉榮秋的英雄做的上癮,戒都戒不掉。葉榮秋有那麼多的不好,可他都喜歡,因為葉榮秋需要他。七八年了,從來沒有人這麼需要他,證明他的存在有多重要,證明他當年一個人從家裡跑出來吃了那麼多苦是有意義的。
葉榮秋哭夠了,抽抽嗒嗒地從黑狗懷裡退出來,捂著自己的屁股問他:“你剛才為啥摸我屁股?”
黑狗好笑地抹掉他臉頰上的淚珠:“生氣了?”
葉榮秋搖搖頭。
“咦?”黑狗很是稀奇:“你不是三貞九烈,最討厭彆個摸你屁股嗎?”
葉榮秋又搖搖頭:“我討厭彆個羞辱我。”
黑狗樂了:“不羞辱你就可以摸啦?”
葉榮秋捂著屁股很是無辜懵懂地眨了眨眼。
顧修戈果然把他們關了起來,專門給他們備了一間空帳篷,隻住他們兩個人。大營裡有佩槍的士兵們來回巡邏,他們的帳篷是重點巡邏區域,門前不空人。
經過剛才那一槍的驚嚇,葉榮秋老實了很多,其他書友正在看:。這地方都是些兵痞子,是真槍真刀和日本人乾過的,剛才郭武那一槍沒有配子彈,可是下一槍就未必沒有子彈了。如今那土匪團長打定了主意要把他們扣下,看來一時半會兒他們是跑不了了。
過了一會兒,葉榮秋開始想家了。他離開重慶的時候還是春天的頭,現在都已是夏天了,葉榮秋從小到大沒有離家那麼久過。他其實隻是個被寵壞的少年,傲慢和優越感都是他的偽裝色,他離了人就不能活。幸好還有黑狗陪在他身邊,從阿飛被日本人炸死開始,假如沒有黑狗,他一分一秒都活不了。因此黑狗於他已是親人一般的存在。然而黑狗與他並沒有血濃於水的關係,因此他對於黑狗是一種不僅限於親情的複雜情感。他把他自己的一切都交到黑狗的手上,他信賴他,並且隻信賴他。
黑狗看得出葉榮秋的心思,他知道葉榮秋現在需要的是親人的溫暖,於是他捏了捏葉榮秋脖頸後的肉,叫道:“大侄子。”
葉榮秋仰起頭看他:“阿黑,他們會逼我們去打仗嗎?”
黑狗顯得很無所謂:“不曉得,船到橋頭自然直。”他問葉榮秋:“你信教嗎?”
葉榮秋眨眨眼,乖乖地說:“大學的時候,被一個洋人拖著,差點信了基督。”
黑狗問他:“為什麼沒信?”
葉榮秋說:“有一次我跟那個洋人出去,他說要帶我去教堂,請牧師為我洗禮。我們剛出了學校,突然一隻鴿子從上麵飛過,拉了一坨屎,就掉在那個洋人頭上。好臭啊!然後我就不肯跟他去教堂了。”
黑狗被他逗笑了:“你覺得這是上天給的征兆,叫你不要信基督?”
葉榮秋搖頭:“不是。我心想就算信仰上帝也會被鳥屎砸中,也會變臭,也還是要吃飯上廁所,又不能變成聖人,那還有什麼意思呢?”
黑狗笑的直不起腰來:“你真是……哈哈……”
葉榮秋很無辜地看著他:“我真的就是這麼想的。”
黑狗笑夠了以後,摟著葉榮秋的肩說:“我娘是信佛的,小時候她會帶著我去拜佛,祈求家宅平安。我也說不上信不信,我每次跟著她去,就跟她一起祈求。可後來菩薩沒有保佑,我娘自己上吊死了,家宅都沒了。後來我就什麼什麼都不信。”他停頓了一會兒,接著說:“可是我信命。我家裡還有信道的,可是他們並沒有升仙,我也見過信上帝的,最後卻枉死街頭。菩薩和上帝都不會保佑誰,如果冥冥之中真的有神靈,他就隻會看著,看你按照注定的命運走下去。到你死的時候,你活不了;不該你死的時候,你也死不成。”
葉榮秋安靜地聽完他說的,認真地點了點頭。
黑狗揉揉他的腦袋:“我現在就信一句話,船到橋頭自然直。”
葉榮秋把頭擱到他肩上。情緒是會傳染的,他現在覺得自己平靜很多了。
葉榮秋問黑狗:“阿黑,你真的叫鐘無霾嗎?”
黑狗點頭:“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