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委,政委!”一個年輕人大呼小叫地朝著岸邊跑了過來。岸邊蹲著一年青年,他聽見身後的喊聲,連忙回頭,就看見那年輕人已經跑近了,臉上因為興奮而紅撲撲的,跑得太快,差點沒刹不住車,要把被稱為政委青年一起撲到河裡去。
青年被他撞到在地,反應很快,立刻就把自己身上壓著的年輕人掀了下去,急退了兩步,離岸邊遠了些,以免自己掉進河裡去。他緩上一口氣,這才板起臉斥責那個年輕人:“毛毛躁躁,好看的:!小趙,我跟你說了多少次了,做事不要這麼急躁,公共場合下不要叫我政委,要是讓日偽和敵特聽去了怎麼辦?”
被稱為小趙的年輕人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四下張望,憨厚地笑道:“這不是沒人嗎?”
政委搖了搖頭,心有餘悸地回頭看了眼身後的河流。
小趙探頭往河裡看了一眼。其實這就是一條很淺的小河,最深的地方都不一定能淹過腰。全軍上下都知道,政委有個怪毛病,不知道他是怕水還是喜歡水,他一個人的時候,特彆喜歡跑到河邊發呆,他們換了幾個陣地了,隻要有河的地方就是政委最長去的地方,凡是有人找不到政委了,往附近的河邊找,一找一個準,保管能找到他。但他又很畏懼水,有時候兄弟們下河去洗澡,招呼政委一起下去,他死也不願意下水,有一次有人開玩笑把他往河裡拉,水剛淹過他的腳饅頭,他就臉色慘白,發瘋一樣大叫起來,嚇得大家趕緊把他拉上岸。後來聽他說,好像是他以前掉到水裡淹過一次,差點淹沒命了,所以心裡有陰影,輕易不肯下水。矛盾就矛盾在這裡了,被水淹過的人怕水很正常,那是要多遠就躲多遠,但偏偏政委這個人就喜歡蹲在岸邊,小趙偷偷觀察過一次,發現政委的目光一直盯著水流,那模樣就好像在等什麼東西飄過一樣。
“哦對了!”小趙突然想起來,小心翼翼地從懷裡取出一個布包,一層層地把布包打開,裡麵露出的竟然是一支手槍。他邀功似的把手槍遞給政委,“你看!”
政委接過槍,看了一眼就下了結論:“白勃朗寧手槍啊,哪裡弄來的?”
小趙盯著政委的手,隻見他嫻熟地把槍支翻來覆去地檢查,什麼白勃什麼的他也聽不懂,但是聽起來是個很厲害的東西,於是得意道:“撿來的!”
政委應了一聲,頭也不抬,把槍支的彈匣退出來檢查:“哪撿的?”
現在是1943年,他們身處的地方是鄂南抗日根據地,自從1938年武漢淪陷以後,這裡的戰火就沒有停止過。在這個地方,有國民黨軍,有紅軍,有日偽軍,也有日軍。長時間以來,這些勢力已經形成了一種詭異的默契,有的時候相安無事,有的時候會突然打起來,戰爭的規模從幾個人到幾十幾百幾千個人都有,有的時候路過一個地方,就能看見地上躺著幾具屍體,運氣好的話扒拉一下還能從屍身上找出武器來。
小趙把自己撿到手槍的地方告訴了政委。政委已經把槍械檢查完畢了,告訴小趙:“槍是能用的,但是沒子彈,你想用的話得先找到匹配的子彈。”
小趙的表情有點失望:“啊……我本來是想送給政委你用的……”
小趙所在的部隊是獨立五團,政委就是獨立團的政委。他們的政委是個很奇怪的人,年紀很輕,看起來也就二十出頭的年紀,但學問卻是頂呱呱的,聽說上過大學,不光認字,還認識洋文,這都算了,最了不起的是他特彆懂槍械,不管什麼槍支到他手裡過一過目他都能叫出名字來。他還懂修槍和組裝槍械,還會造炸藥,團裡好多損壞了的槍械都是他給修好的,他還在根據地牽頭辦了一個小型的兵工廠,製造彈藥。新四軍來了鄂南以後,也很依仗這位政委,請他過去給他們的士兵上課,將他們如何使用槍械和圍護槍械,以在關鍵時刻保命。
政委掂了掂手裡的白勃朗寧手槍,笑道:“好,那我收下了,我回去看看有沒有匹配的子彈,多謝你。”
小趙立刻樸實地笑了起來:“謝我乾啥,反正我也用不來,我是看這槍小又輕,挺適合政委你的!”
小趙很喜歡他們的政委。不光是他,他們團所有人都很喜歡政委。
這個政委年紀雖然輕,但身上的故事卻特彆多。小趙今年十九歲,參軍三年多了,之前都是跟著遊擊隊打遊擊戰,這兩年形勢好了點,他才進了獨立五團。他進團的時候,政委就已經是政委了。聽說他以前是國民|黨,還跟著打過武漢會戰,就是那時候跑到鄂南來的,國民黨抗戰部隊撤走了,但是他留在鄂南沒有走,為了抗擊日寇加入了紅軍的隊伍,到現在已經都四年多了,。
小趙一聽政委的口音就知道他不是湖北人,後來他問了政委,聽說政委老家是重慶的,離家已經好幾年了,一直沒回去過。政委在重慶大概還有親人,每次他碰到近幾年去過重慶的人,就會抓著人家打聽自己家人的下落,但是每次都會露出失望的表情。這亂世之中,小趙也知道,親人流離失所的慘案太多太多了,有的時候沒有消息反而是好消息,小趙他爹就是讓日偽一顆子彈打進腦袋裡沒了的,比起親眼看見父親的屍體,小趙反倒是有些羨慕政委,至少他還有個盼頭。
小趙看見政委把手槍收進腰間,又在河邊蹲下發呆了。於是他跑到政委身邊蹲下,問道:“政委,你啥時候回重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