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榮秋驚訝而難過地看著周書娟。
沒有了。周書娟的這三個字,就把一切都說儘了。其實看到周書娟在這裡,他就已經猜到了一些。雖說周書娟在抗戰剛開始的時候就已經動了心思隨行參軍做軍醫,醫治在抗日中受傷的軍人,可如果周博海還在的話,他是絕對不會允許自己的女兒這麼做的。至於周宏宇,那天安慶遭到日本鬼子的偷襲,他和葉榮秋被顧修戈擄走參了軍,一直不知周宏宇是否逃過了鬼子的炮火,也許在那天他就已經……
葉榮秋一時間有些遲疑。他不知道自己該不該繼續問下去。
然而沒有等他問,周書娟就自己說了出來:“安慶淪陷,我哥和你走散,他找不到你,隻好一個人回了武漢。我爹早就猜到了武漢會淪陷,他帶著我哥和我逃難。可是日本人來的太快了,我們從重慶逃到武漢,從武漢逃到陝西,可還是沒有躲過日本鬼子。日本鬼子攻陷城池的那一天,我爹把我藏到了床底下,我看見鬼子衝進來,一腳把我爹踹翻在地,舉刀就刺。我哥撲上去要跟他們打,被他們一刀捅穿了胸口。”
說到這裡,她又哽咽了。
葉榮秋感同身受,將她摟進懷裡,拳頭捏得咯咯響。周博海,周宏宇……他們都是他親人一般的存在。隻聽周書娟的話,他仿佛都能看到當日令人發指的一幕。他恨,他恨得咬牙切齒!而親眼見證了這一幕的周書娟,又是怎樣的心情……
周書娟擦乾眼淚,做了幾個深呼吸,平靜了下來。其實這件事距今已經有幾年了,這幾年裡她沒有再哭過,可是今天看見葉榮秋,就讓他想起了過去的事,想起了自己的親人,被壓抑的感情再也無法克製。
周書娟說:“他們死了以後,我帶著他們的骨灰回了重慶。陝西不是我的家,重慶才是我的家鄉,我把他們葬在了老家的槐樹下麵,,然後我就加入了共|產|黨,又回到了武漢,再也沒有離開。”
葉榮秋點頭。周書娟的心情,他完全能夠體會。重慶和武漢都是她的家,她要把敵人從自己的家裡趕出去。
周書娟說:“安慶被偷襲之後我哥和你就走散了。我哥他放心不下你,後來又偷偷去安慶附近和重慶打聽過你的消息,一直找不到你,我爹說,你很有可能在日本人偷襲的時候被……”她默了默,又道,“能看到你,真的很好,真的,讓我覺得這個世界不是那麼令人絕望的。”
葉榮秋說:“我被一支潰敗的**隊伍抓走,順勢參了軍。”
周書娟點頭:“我已經聽說了。你真的很厲害,以前我覺得你就是個少爺,誰也沒想到今天會是這樣的。”
“你聽說過?”葉榮秋頗有些驚訝。他頓了頓,自嘲道,“原來我這麼有名氣了嗎?”
周書娟說:“是啊,你真的很厲害。”
剛開始葉榮秋有意把械修廠做大變成能夠製造武器的兵工廠的時候,黃暮就預料到了日後可能會發生的事。他建議葉榮秋使用假名和假身份,最好連他的籍貫和口音也改換,不要再對彆人說起。雖然組織會保護他,兵工廠的事情也會當做機密,但是在這戰亂年代是沒有什麼真正的秘密的,形形色色魚龍混雜的人在各種勢力間遊走,消息非常容易走漏。一旦兵工廠做大,葉榮秋的名聲也會傳出去,到時候他一定會成為敵人暗殺的對象。但是葉榮秋拒絕了黃暮的提議,堅持使用自己的本名,也從未刻意隱藏自己的身份。他倒是希望他的名氣能再大一點,這樣一來和他走失的親人朋友愛人能夠更容易地找到他,。若不然,這地大物博的中國,人海茫茫,他真的不知道該去哪裡尋找失散的人們了。
兩人無語沉默了一會兒,周書娟猶猶豫豫地開口:“你……這些年,找到你的家人了嗎?”
葉榮秋黯然搖頭。
他倒是也想回重慶去看看,可惜一直走不開。他雖然沒有回去過重慶,但他一定想儘辦法打聽著葉華春和葉向民的消息。但凡遇到重慶來的人,或是曾去過重慶的人,他就會問他們有沒有見過自己的親人。然而在這個顛沛流離的亂世中,找人實在太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