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榮秋看著黑狗,半晌說不出話來。
雖然他並沒有任何證據,但是未見到黑狗之前,他真的覺得黑狗就是念白,越想越覺得可信。可是跟黑狗重逢這短短的一個多小時,卻讓他對自己的推斷產生了懷疑。
他承認自己臆想了太多,黑狗在他心目中是大英雄,不管什麼樣的好事他都喜歡往黑狗頭上安,有時候他甚至會想,也許有一天僅憑黑狗一個人的力量就能將日本鬼子趕出中國。不過黑狗也是個隻有兩條胳膊兩條腿的血肉之軀,她並沒有葉榮秋想的那麼厲害。
如果黑狗不是念白,那麼黑狗是誰?
葉榮秋唯一堅信的就是,黑狗一定還有其他身份,他不可能做漢奸。
黑狗不可思議地上下打量著葉榮秋:“你娃真是念白?”
葉榮秋搖頭:“不是。我……以為你是。”
黑狗愣了愣,好笑道:“我?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我怎麼可能是赤匪!”
葉榮秋再度失語。
黑狗左右張望,擺擺手道:“你快走吧,去找你的同伴,我還有事要辦。”
葉榮秋跟上前拉住他的胳膊:“你住哪裡?”
黑狗吊兒郎當地說:“居無定所,怕哪一天睡著覺就被中國人給殺了。”
葉榮秋問道:“那我怎麼找你?”
黑狗看起來對此毫無興趣:“你找我做啥子?要是跟你們赤匪扯上關係,皇軍不會放過我的,我可不想被他們抓去刑訊逼供。”
葉榮秋深吸了一口氣,道:“那如果我碰上危險,想找你怎麼辦?”
黑狗怔了怔,臉上終於露出遲疑的神色。
雖然隻有一會兒,但葉榮秋已覺得欣慰了。
可惜片刻之後,黑狗還是不耐煩地將自己的胳膊從葉榮秋手裡抽了出來:“你娃自己小心點,你要是真落到日本鬼子或者國民|黨,我想救你也救不了。我走了!”
黑狗說走就走,當真沒有半分留戀。葉榮秋倒是不想放他走,可是他的同伴們還等著,如果拖久了他擔心他的同伴為了營救他而去以身犯險。就猶豫了這一個當口,黑狗已經跑到路口,一閃身,人就不見了。
葉榮秋無法,隻得先去他們約定的見麵地點。
來到那家民居前,葉榮秋按照之前約定的暗號敲門,過了一會兒,門被打開了,出來開門的人是唐長天。他看見葉榮秋,連忙把葉榮秋拉進院子關上了門:“快,快進來。”
葉榮秋一邊往裡走,一邊問道:“人都回來了嗎?”
唐長天皺眉,重重歎了口氣:“唉!”
他這一聲歎氣,立刻讓葉榮秋的心揪了起來。
葉榮秋跟著唐長天走進屋子,見屋子裡除了他和唐長天之外隻有三個人,周書娟已經回來了,另外還有兩個邱進步手下的士兵,其中一人腿上中了槍,正在流血,周書娟蹲在他身前給他處理傷口。
而邱進步和小趙卻不見人影。
唐長天說:“犧牲了兩名同誌,他們被日軍的子彈擊中了,我們連收屍的機會都沒有。邱班長和小趙不是跟你在一起的嗎?他們人呢?”
葉榮秋雙眉緊鎖:“……我們走散了。”
屋子裡的氣氛很沉重,有一陣子沒人說話,過了一會兒,周書娟道:“可能他們先找彆的地方藏起來了,暫時不方便露麵。”
葉榮秋在椅子上坐下:“但願如此!”
這還沒出城,他們已經犧牲了兩個人,小趙和邱進步更是生死未卜。而且出了這樣的事,隻怕日軍會加大守城的力度,他們一時半會兒很難再混出去了。誰也不知道任務的下一步該怎樣執行,隻能先在原地守著,等有小趙和邱進步的消息再說。
剛才的情況有多慘烈,葉榮秋躲在舊宅裡沒有目睹,但是聽外麵的槍聲也知道周書娟他們經過了一場怎樣驚心動魄的追捕。
葉榮秋走到受傷的士兵身邊,隻見他大腿上血肉模糊的一塊,他甚至看不出傷口在哪裡。這家夥名叫李七八,年紀才十六,還是個孩子。他眼睛裡含著淚花,仰著一張蒼白的小臉可憐巴巴地看著葉榮秋:“政委,對不起。”
葉榮秋怔了一怔:“為什麼道歉?”
李七八黯然:“是我沒能製伏那個鬼子,讓他開了槍,引來那麼多人。是我害死了鋤頭和小三。”
鋤頭和小三,是陣亡的兩個士兵的小名。
唐長天又歎了口氣:“我勸過他了,不是他的錯。”
葉榮秋點頭:“不是任何人的錯,你彆自責。要怪就怪鬼子太可恨,等你養好了傷,我們為鋤頭和小三報仇。”
唐長天的話對李七八不起作用,但是葉榮秋是政委,他的話李七八聽。李七八重重點了下頭,擦乾了眼淚。
今天的事,的確不能怪任何人,要說的話,葉榮秋也有責任。那三個日本鬼子對周書娟出手,他們的確不可能不救,但如果不是葉榮秋衝動地推開了那個鬼子,他們其實有更好的解決方法。當時唐長天已經偷偷把刀藏在袖口了,他們可以先假意害怕退走,然後趁那幾個鬼子不備的時候從背後偷襲,這樣一來避免了正麵衝突,鬼子根本就沒有開槍的機會。李七八當時跟那個鬼子纏鬥,因為他去捂那個鬼子的嘴反而給了鬼子鳴槍的機會,但是在那種情況下,換了誰都未必有更好的辦法。
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現在不是自責的時候,想出下一步的對策才是最要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