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加急趕路,一路上都沒有休息,當天晚上就到了鄂城附近。在戰區他們不敢隨意進城,城鎮都被日軍把守,於是他們把船停到蘆葦蕩附近,然後上岸休息。
臨睡之前,他們討論著明天的行動。
附近都是日占區,國軍運送槍火也不敢光明正大,根據線報,明天他們會喬裝成一隊漁民從水路渡河,因此人不會太多。但是人再少,也肯定比葉榮秋他們人多,葉榮秋他們即使算上鄭家兄弟這兩個船夫也才六個人。最理想的情況當然是他們能夠搶下這批槍火占為己有,不過如此在此地發生交戰,一定會驚動附近的日軍。他們不想跟國軍發生正麵衝突,情報也十分有限,一切都要等明天見機行事,任務非常困難。
就連一向沒心沒肺的小趙都愁眉苦臉的。小趙說:“有槍火,為什麼不拿去打鬼子,也免得我們費那麼大功夫。”
葉榮秋說:“人心不齊。”其實他自己也是能夠理解駐守在鄂南的川軍。川軍不是蔣介|石的嫡係部隊,地位雖說比當年顧修戈的隊伍好的多,但也是爹不親娘不愛。在抗戰初期,部分國軍,尤其是地方部隊,打鬼子還是十分儘心儘力的,畢竟被日本人占領的都是自己的家鄉。
然而時間久了,大家發現把鬼子趕出去不是一兩天的事,甚至不是一兩年的事,好好打鬼子的隊伍早已打得全軍覆沒,多少軍隊連番號都不存在了,剩下的那些人心態自然就不同了。彆說國共打仗了,就是國民黨內部各個派係都各自為伍甚至爭得不可開交,打鬼子不是國家大事,反倒成了自己的事,兵打完了,糧吃完了,就什麼也沒了,就連駐紮在幾裡外的“友軍”都不會對你伸出援手。想要生存下去,就隻有保全自己的實力。再加上上麵的指示,有些將領隻願意把精力放在剿“匪”上,卻刻意避開日本人的鋒芒。
葉榮秋現在說人心不齊,不是一句痛心疾首的指責,而是一句歎息。當年的他,又如何不是這樣的心思?彆人去前線保家衛國送死,他卻隻想保全自己的小家。不是逼到自己頭上,又有幾個人有如此偉大的情懷?葉榮秋固然希望像顧修戈這樣的將領能少死幾個,可若不是他們都戰死了,隻怕今時今日中國的形勢會更加的艱難。
周書娟走過來:“早點休息吧,你身體還沒養好。”
葉榮秋點了點頭,躺在草地上睡下了。
七月的鄂南天氣十分悶熱潮濕,草地裡都是蟲,他躺著,能聽見樹上的蟬鳴聲,能聽見林間的鳥叫聲,還有青草在風的吹拂下摩挲的沙沙聲。然而就是這些聲音,讓他覺得這個世界安靜極了。
在這樣的安靜之下,他沉沉地睡了過去。他做了一個夢,在陽光下的青山上,他悠然自得地往山上走去。他突然看見黑狗站在前方的山坡上,於是他快樂地朝著黑狗跑去。黑狗向他伸出手,離他那麼近,似乎他隻要伸出自己的手就能碰到。他毫不猶豫地將手伸了出去,卻差了那麼一些。他便繼續向上走,卻還是差了那麼一些。他全心全意地朝著那隻伸向他的手靠攏,陽光照得他很暖和,即使永遠隻差那麼一步,他卻全然沒想到要放棄。
是啊,近在眼前了呢。
清晨,他被小趙叫醒了。
周書娟分發了一些乾糧和水,然後他們就潛藏在蘆葦叢裡安靜地等待。
上午十點左右,他們看見一支船隊緩緩從前方駛來。
鄭水問周書娟:“是他們嗎?”
周書娟眯著眼仔細觀察。對方來了兩條船,兩條船上人都不多,加起來總共也就十來二十個人。看打扮,像是普通的百姓,不過沒有人會在日占區穿著軍裝行動,以此並不能說明什麼。
小趙突然湊上來,激動道:“我看到老郭頭了,是他們,情報果然沒有錯!”
小趙的視力是最好的,他往第二艘船上的指了指,葉榮秋他們就看見了站在船舷上的一個老頭,看身影,好像真的是老郭頭。
鄭水問道:“現在怎麼辦?”
周書娟沉吟不語。國軍運送槍火的人不多,因為他們也要避開日本人的耳目,就隻有鋌而走險。可即使不多,人數也是他們的四倍,硬拚是不可能的,隻能智取。
周書娟突然拉過鄭水鄭魚兩兄弟,對著他們如此這般耳語了一番。
不一會兒,他們的船從蘆葦蕩裡開了出去,向著遠處來的兩條船靠攏。
對方察覺有人靠近,立刻開始交頭接耳,警惕地打量著船上的人。鄭水不緊不慢地掌著船,葉榮秋和周書娟坐在船上整理著漁網,看上去就像真正的漁民一般。
“嘿,以前沒見過,你們是哪個村的?”鄭水朝著對麵喊話。
對麵的人麵麵相覷,一個回道:“金沙的。”
鄭水一邊劃著船向他們靠近,一邊問道:“打漁的?”
那些人見鄭鄭水等人靠近,都擺出了警惕的姿態。其中有幾個人手往腰裡塞,像是要那什麼東西,這時候老郭頭向他們比了個手勢示意他們冷靜,然後站到船舷上笑道:“是打漁的。幾位兄弟呢?”
鄭水說:“我們是送貨的。”
談話間,兩艘船隻靠得越來越近了,老郭頭他們那兩艘船的船夫有意把船往邊上劃,但鄭水不依不饒地打著水向他們靠近。
鄭水問道:“你們今天收獲好不好啊?”
老郭頭已經有些不悅,打哈哈道:“還成,還成。”
鄭水看了葉榮秋一眼,葉榮秋起身問道:“你們打了什麼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