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榮秋周書娟他們也沒想到,那一晚的暗殺行動竟然會在武昌掀起一場軒然大波。
武昌的百姓對鬼子的侵略和統治早已恨得咬牙切齒,那一晚指揮部的爆炸激發起了他們壓抑已久的怒火。一旦有人起了頭,他們就再無顧忌,紛紛參與到反抗的大軍中。鬼子一開始試圖強力鎮壓,但是參與反抗的人太多了,民眾的怒火就像一顆炸藥,那晚的暗殺行動就是被引爆了的雷管,炸藥已經炸開,硝煙彌散,再不可能回到從前。
為了穩住在武昌的形勢,日本人不得不改變了計劃,一邊鎮壓部分積極投身抗日事業的人,一邊給與群眾好處安撫。威逼利誘,離間挑撥,為了穩定形勢,簡直無所不用其極。
而共黨們也沒有閒著,為了破壞日軍的詭計,周書娟整日在外奔波,號召百姓團結一致,組建抗日陣營,不要被鬼子的花言巧語所迷惑;家中若有做了漢奸的人,周書娟等人便去說服他們的親人,讓親人從旁勸誡,即使不能讓浪子回頭,也要把人發展成白皮紅心的,為中國人做事。
而黑狗雖然也是共|黨在武昌的頭目之一,可是因為他的身份特殊,這期間他不好出麵,大多時候他都呆在周書娟的房子裡,偶爾溜出去和鬼子碰麵,一來向鬼子表忠心穩固自己在日偽中的地位,二來也打聽消息。
雖然他們的暗殺幾乎改變了武昌的形勢,但是以她們最初的目標來說,其實這次的行動是失敗的。黑狗打聽到,岡本奈並沒有死,爆炸的範圍雖然波及到了他,但是他身邊的親兵們為他擋下了大部分的衝擊。後來整個房子起火,房梁坍塌,他被倒下的柱子壓住了腿,雖然受了重傷,但還是被救了出去。
那晚的行動,他們一共有十個同誌參與,犧牲了八位,收獲的成績卻是不菲的。岡本奈在那晚的襲擊中雖然保住了性命,但是斷了一條腿。另外,當夜住在指揮部的軍官並不是隻有岡本奈一個,有一個聯隊長和一個小隊長在火災中被燒死了。比這更加重要的還是他們喚醒了鄂南人民已經快要麻木的心,讓他們知道所有人都可以奮起反抗,他們不需要做日軍的奴隸和傀儡。
唐長天已經不在了,周書娟在外麵的時間裡,屋子裡就隻剩下葉榮秋和黑狗兩個人。
他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這種機會能夠沒有外人的打擾,安安靜靜地坐在一起,時而聊幾句話,時而盯著對方出神。
“聽書娟說,你回過重慶了?”葉榮秋問道。
黑狗點頭。
“你看到我哥了?”
黑狗再點頭:“周大哥告訴他你在安慶和他走散了,怕你凶多吉少。你哥一直在等,他不敢離開重慶,你爹已經沒了,他怕他一走,你回了家,再也找不到家人。我去的時候,他已經等了一年了,他不知道你或者還是死了,把你生前的東西都收起來放在一個箱子裡,棺材也叫人打好了,想給你做個衣冠塚,就是沒敢下葬。他說他還是要活著一天,就等你一天,他要是熬不住了……死之前就把你的衣冠塚埋在你爹邊上,你的魂兒也不會找不到回家的路。”
葉榮秋仰頭看著天花板。他不想哭,不想做出脆弱的樣子,可是淚水怎麼也止不住。
“我告訴你哥你還活著,隻是暫時跟我走散了。我一定會找到你,把你帶回去。我就回了我們走散的地方,找了很久,但是沒能找到你,後來,我就進了武昌。”黑狗溫柔地替葉榮秋擦掉他臉上的眼淚,輕聲道,“對不起。”
葉榮秋搖頭:“沒有,你不要說對不起。”
黑狗輕輕歎了口氣:“是我害了你,當初如果不是我想留下打鬼子,而是帶著你逃走,恐怕你早就回重慶了,根本沒必要被牽扯進那麼多事。你是個好娃,你不喜歡殺人,我……”
葉榮秋打斷他:“不是你的錯。你再讓我選一次,我還是會走這條路。你說過,人都是一樣的,沒有誰比誰的命賤。我不能永遠讓彆人護著,我也想強大,我也有想保護的人。”
黑狗沉默了一會兒,小聲道:“可是讓我再選一次,我不會再走這條路。我本來隻是想找到你,把你帶回重慶。我也不曉得為啥子,事情越來越多,早兩年我就曉得你在鄂南,我卻不敢去找你,我的事情辦不完,我不好走。我以為再等兩天,再等兩天我就能去找你,可是兩天,兩個月,兩年,你都找到我跟前,我卻不敢認你。”
葉榮秋抹了把臉。他知道這些話黑狗也已經壓抑了很久了,今天終於有機會說出來。他一瞬間有衝動讓黑狗放下一切跟他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去哪裡都好,既然後悔了,那就換一條路走,不要把所有一切都扛在自己肩上,沒有他們,也許還會有彆人來挑著重擔。可是他什麼都沒有說。
不管黑狗是不是真的後悔了,他知道,已經肩負起的東西,不把他完成,黑狗是不會走的。那樣的黑狗才是他所喜歡的人,善良而有責任感。而他自己,也不會輕易放棄家和國。
隻要,黑狗能說出這樣的話,他就已經感動而知足了。
晚上周書娟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