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之白當真想推翻‘士人’?
這個想法,剛冒出來,朱元璋就搖了搖頭,這怎麼可能,但腦海裡又不免有些驚疑。
因為
夏之白似真在朝這個方向前進,若是真讓他得逞,將識文、算數的難度都降低,那成為‘士人’的門檻,可就大幅減小了。
他深知識文斷字的困難。
當年若非娶了妹子,加上開始帶兵打仗,不然根本沒機會讀書。
但降低士人門檻真的好嗎?
朱元璋不知。
但他知道,對天下一定是個巨大的不穩定因素,因為人都貪婪,也都是不知足的,一旦讀了點書,就不會再滿足在田間地頭耕地了,而是想要踏上仕途。
然天下哪有那麼多官吏給這些人當?
朱元璋冷哼一聲,笑夏之白的異想天開,不切實際。
朱標額首,搖頭道:“這夏之白身上的確沾了不少的‘胡人習性’,想法也跟胡人有些類似,做事肆無忌憚、無法無天,但天下哪是他想一出是一出的?”
“民為根本。”
“豈容輕易妄動?!”
朱標雖心驚夏之白的膽大妄為,但對這種舉措,也是嗤之以鼻。
如今天下,殺人容易,改人性難。
夏之白還想憑一己之力,撼動存在上千年的士人階層?
這完全是癡人說夢。
花綸連忙道:“殿下所言極是,臣也是這麼想的,也是這麼否決的,夏之白才能不淺,但野心勃勃,臣根本就不屑與之為伍,若非他提出的‘折線圖’,的確有可取之處,臣甚至都不會與他再有半點來往。”
“經商.終是天下下流。”
朱元璋並沒有理會,花綸對夏之白的拉踩。
也不是很在意。
他現在更關心的是重審天下賬簿。
這對他而言更為關鍵。
他對於朝中的大臣,尤其是元朝依附過來的臣子,還有那些深受元廷影響的士人,從來都是抱著懷疑跟不相信的,他也一直認為這些人暗藏禍心,意欲禍亂大明。
隻是一直沒找到證據。
如今有了新的數據審核方式。
確實該對朝廷、對地方進行一番清理了。
大明的蛀蟲該清清了。
朱元璋手撐在桌子上,冷冷的看著花綸,道:“咱讓你審核過去地方呈上的數據,你就說能不能做。”
花綸神色掙紮,咬牙道:“陛下有令,臣安敢不從?”
“臣願意嘗試。”
“好。”朱元璋中氣十足的喝了一聲。
他冷目抬眸,道:“咱也不為難你,布政司、府、縣的賬目太多太雜,審理起來有不小的難度,你也是剛剛掌握這種方法,咱現在就隻讓你負責審核六部中戶部的賬冊。”
“戶部掌管天下錢糧,咱就想看看,在咱的眼皮子底下,咱手底下的這些官,是不是真敢欺上瞞下,是不是真敢弄虛作假。”
“咱給你一個月時間,將戶部今年賬冊徹查一番。”
“要是你能將咱吩咐的事辦好了。”
“咱封你為吏部郎中。”
朱元璋大手一揮,豪氣的給出了承諾。
在用人方麵,他從不吝嗇。
聞言。
花綸愣了一下,隨即麵色狂喜。
吏部可是六部之首。
吏部郎中,雖隻是個正五品,但權勢比一些四品都不差,而且經管人事,未來不可限量。
花綸忍著心中激動,叩首道:“臣叩謝陛下信任。”
“臣定替陛下揪出戶部蛀蟲。”
“還戶部一個乾淨。”
“好,咱就等你的消息。”朱元璋也放聲大笑。
等花綸離開,朱元璋目光一下陰沉下來,他看向朱標,冷聲道:“老大,徹查戶部的事,咱就交給你了,若是真查到問題,則直接交給錦衣衛副使蔣瓛查辦。”
“刀用的久了,就容易鈍,容易生鏽。”
“刀要常換。”
朱標目光一凝。
他聽出了朱元璋的話外之音。
父皇對毛驤有不滿了,認為毛驤越來越敷衍了。
毛驤是父皇的刀,是父皇殺人的刀,這刀子豈能鈍?又豈能任由生鏽?
既然毛驤不作為,那就換個能作為的。
朱元璋坐在位置上,冷冷道:“你是不是認為咱太過無情了,毛驤跟隨咱多年,替咱鞍前馬後,處理了這麼多事,咱為什麼突然就容他不下了?咱可以告訴你願意。”
“咱想殺毛驤很久了。”
“要不是念在他替咱做了這麼多事。”
“他早死了!”
“但現在,壽州、滁州的事,他沒查出來,夏之白跟花綸的事,也沒告訴咱,更讓咱容他不下的,是當初咱要他殺了夏之白,他沒有聽咱的話。”
“不聽咱的話,這樣的臣子就該死。”
朱元璋怒而拍案,眼中殺意絲毫不遮掩,舉殿充盈著暴戾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