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天氣有正氣,雜然賦流形!(第三更)(2 / 2)

袁珙沉默。

他輕歎道:“燕王的確有帝王之姿,不過燕王更偏向武功,這樣一位‘馬上’帝王,對天下未必是好事,當今陛下本就是龍虎之姿,再出一位虎狼之姿,對天下的傷害太大了。”

姚廣孝端著茶碗,笑著飲了一口,笑眯眯道:“所以我才向燕王舉薦了你。”

袁珙搖頭:“我不會在北平待太久的。”

“我在相師中名聲太大,我前來北平的消息,隻怕很快就會落入到朝堂裡,我若是繼續久留,隻怕燕王會坐立不安了。”

姚廣孝蹙眉。

但沉思一下後,也是點了點頭。

隨即,袁珙說的話,卻讓姚廣孝臉色大變。

袁珙道:“我準備跟夏之白一同離開。”

姚廣孝眉頭一皺,不解道:“這夏之白真就值得你這麼看重?他究竟有什麼出奇之處?就因為他知道民間疾苦?心中也的確念著百姓?這恐也不足夠吧。”

袁珙搖頭,遲疑了一下,不確定道:“我也不知。”

“在我看來,這個夏之白很神秘,讓人看不穿,尤其他的雙眸,有著超出年齡的成熟跟深邃,還有著不同於常人的智慧,這種麵相是我從未見過的。”

“我今日說的‘望帝’絕非虛言。”

“他真有稱帝的機會。”

“至少曾被作為‘帝王’的接班人培養過,隻不過不知為何,他自己放棄了,而且放棄的極為徹底,直接轉化為了‘啼血杜鵑’了,這種有大毅力大魄力大恒心的人,不是我能輕易看透的。”

“但也隻有這種人是最可能成功的。”

“他悍不畏死!”

“心中有著自己的理想跟誌向。”

“雖千萬人,亦往矣。”

“跟這種人同行,又何嘗不是一件樂事?”

“而且我也想看看,他這‘啼血杜鵑’,究竟能為天下做那些事,又能做到哪些,亦或者還能說出什麼驚世之語,做出那些驚世之舉,又能將天下變成什麼樣子,這豈不比過去的坐井談天闊好太多?”

袁珙一臉笑容,神色十分放鬆。

他已打定了主意。

姚廣孝深深的看了袁珙幾眼,自然看得出袁珙並非說笑,而是說的心裡話。

也的確做出了這個決定。

他凝聲道:“你既然已做好了決定,我也就不勸了。”

“隻是相識一場,我得提醒你,這個夏之白是個刺頭,從他去應天府開始,就沒少惹得其他人不滿,甚至多次差點為陛下殺了,你若是跟著夏之白,保不齊什麼時候,就會受到牽連,落得人頭落地。”

“從今日的情況來看,他就是一放浪形骸之徒。”

“若非殿下這段時間戰戰兢兢,唯恐北平再出點什麼事,徹底惹怒到陛下,不然以殿下過去的暴脾氣,早就將夏之白轟走了,或者找人暴打一頓了,豈會容他在軍營這麼大放厥詞。”

袁珙笑了笑道:“我知道。”

“他夏之白是啼血杜鵑,是血色的,那就意味著少不了殺伐,甚至會以血色開路,這血色可能是其他人的,也可能是他自身的,但這世上又哪有萬全的事?既然做了選擇,自然就要承擔後果跟風險。”

“福兮禍兮,禍兮福兮也。”

“他這被血色包裹的人,尚且不懼,我又有何懼?”

“再則。”

“當今陛下也是血色的!”

“陛下是從屍山血海殺出來的,同樣一身的血腥,兩者未嘗不是契合的?”

姚廣孝搖搖頭。

他看出來了,袁珙不會改變了。

袁珙也發自內心的認可自己說的‘啼血杜鵑’的說法。

姚廣孝道:“那以你的說法,殿下當聽從夏之白的建議?將這幾千衛兵,借調給夏之白使用?”

袁珙麵露遲疑,道:“這得看殿下的想法了,若是殿下願信,則將這些兵馬借過去,若是不信,那便不借。”

“不過我相信殿下會借的,因為殿下是不甘沉寂的人,夏之白說的那番話,對殿下的衝擊很大,殿下眼下是‘有求於人’的,因而不會在這種事情上為難,何況要是夏之白真能改良火器,對殿下的軍事能力,也會有極大提升。”

“甚至還能得到陛下的另眼相看。”

“殿下很在意這些。”

“甚至.”

袁珙猶豫了一下,凝聲道:“我認為夏之白不會僅限於此,而是會要求更多,讓殿下付出更多,不過我對夏之白並不了解,對他過往的情況也

不了解,實在無法多說什麼。”

姚廣孝點頭。

豈止是袁珙不熟悉,他也同樣不了解。

夏之白就如流星一般,橫空出世,飛快的掠過天邊,然後就出現在他們眼前了,沒有給他們太多準備的時間,他們唯一知道的,還都是些零敲碎打,根本形不成具體的形象。

他已算對夏之白有所了解的人了。

但依舊猜不透。

北平距京都還是太遠了。

又加上郭桓案的爆發,讓他們不得不分心。

而夏之白就隻冒出了幾個月,讓他們一下想摸清夏之白的底細,的確是有些為難人了。

“不管這夏之白想做什麼,隻要不牽涉到北平的安定,讓他順心又如何?但怕就怕這個夏之白不知進退,得寸進尺,若是那般,隻怕廷玉兄又要另擇他人了。”姚廣孝陰冷的調侃了一句。

袁珙哈哈一笑,並沒放在心上。

他緩緩道:“道衍兄,人當秉持向善之心,你也當自愛,你這眉間的殺性更重了。”

姚廣孝揶揄道:“廷玉兄,你這就有不對了,為何夏之白滿身血色,伴隨著一路殺伐開道,你反而對他青睞有加,另眼相看,我隻是身上有些戾氣,卻對我不加以顏色,你這可是有些不公啊。”

袁珙看著姚廣孝,似笑非笑道:“夏之白的殺伐氣有陛下能壓,但道衍兄,你身上的殺伐氣,可不是燕王能壓的?”

姚廣孝目光一沉,眸光有些不善。

隨即哈哈一笑。

姚廣孝倒也沒否認,一口承認了下來,侃侃道:“幼讀東魯書,長習西方教。抹過兩重關,何者為悟道。不厭山林空寂,不忻鐘鼎尊榮。隨緣而住,任運而行。猶孤蟾之印滄海,若片雲之浮太清。”

“了無他說,即此,便是人問我,更何如手裡欒珠一百八。”

“輔佐誰,對我的確不重要,要對誰出手,對我而言,也同樣不重要。”

“重要的是能展胸中抱負。”

“這便足矣!”

“不過我眼下輔佐燕王,自當以燕王的利益為重。”姚廣孝緩緩站起身,一身黑袍在月色照耀下,顯得有幾分的邪魅。

袁珙手持著茶杯,目送著姚廣孝離開,等姚廣孝徹底走遠,才抬頭望向天穹,低聲道:“這就是夏之白跟我們最大的不同,我們心中都有私,而他心中卻始終有著公心。”

“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

“下則為河嶽,上則為日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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