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炎夏日。
河水吹過,帶起一片暑氣。
袁珙偏過頭,望著身前平靜的湖水,內心卻並不平靜。
為百姓鑄器。
這是何等的雄心壯誌啊。
但真能做到嗎?
就是在北平,朱棣恐都不會同意。
沉思良久,袁珙沒有就這些事再問夏之白,而是問起了另外一件。
他道:“為什麼燕王會同意你說的?”
“你說的為燕王府的三衛改良火器,還有就是提供北方的情報,這些都不是短時能做到的,而且也都不一定能做到,為什麼燕王最終還是答應了你的請求?”
“這是為什麼?”
夏之白停下腳步:“伱理解錯了。”
“錯了?”袁珙一愣。
“恩。”夏之白點頭,微笑道:“燕王並不是因為這些空口無憑的話答應的,而是因為怕!”
“怕?”袁珙麵露驚疑。
他有些沒明白‘怕’從何說起。
堂堂的燕王,也會怕?而且夏之白有什麼是燕王會怕的?
夏之白道:“沒錯,就是怕。”
“你過去並未踏足朝堂,對政治的事了解不多,對於朝堂的政治博弈,更是知之甚少,就算了解也了解都很粗顯,不理解其實是正常的,但燕王不同,身在帝王之家,從出生下來,就已卷入其中了。”
袁珙頷首。
他對此並無異議。
他的確很少關心過朝堂的事。
元廷尚在之時,他雖貴為很多元廷士大夫的座上客,但也隻是去相麵的,相完給點建議便離開了。
基本不過問朝堂的政治。
夏之白背著手,慢悠悠的朝前走著。
“世上的人都知曉,陛下建立了一個錦衣衛,用以監視天下百官,各地藩王親王然也在監視之列,但世上鮮有人知曉,大明的這些藩王,也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
“他們在應天府同樣有內探。”
袁珙臉色微變。
夏之白微笑著道:“我曾在應天府向朝廷推薦過一個情況,便是通過地方的數據,來了解推斷當地的實際治理情況,並讓各地的‘國企’,充當朝廷在地方的耳目。”
“這個消息知情的並不多。”
“但以秦、晉、燕王等少數藩王,應該都有能力打聽到。”
“一個處在暗地的錦衣衛,已讓不少藩王膽戰心驚了,要是再在地方安插一個,隻怕地方的這些藩王會徹底心神不寧,坐立不安了,大明的這些藩王,私下裡手腳都不乾淨。”
“他們很怕這位陛下。”
“越是心中有鬼,越會想打聽應天府的情況。”
“這些事其實都心知肚明的。”
“各地藩王知曉,當今陛下也知曉,隻不過當今陛下的手段更了解,即便秦王、晉王、燕王等藩王早將府中的人清理了數遍,但依舊沒有清理乾淨,這種始終被人監視,為人探聽的情況,讓他們深感不安焦躁。”
“這次北平還是郭桓案下第一個出事的。”
“這未嘗不是一次警告。”
“當今陛下不會容許藩王徹底掌控一地的軍政大權,燕王這些年通過收買拉攏等手段,將原本的北平布政司官員都拉攏了,因而借著郭桓案,陛下將這些‘心懷二主’的官員全清洗了。”
“等以後朝廷再安排人手,有了這次的前車之鑒,又有多少人會去親近燕王?”
“他們不說站在燕王的對立麵,至少也會敬而遠之。”
“而這也意味著,在北平這座重鎮下,燕王將除在錦衣衛,還有地方布政司的監管,若是我順利在這邊建立起國企,那對北平的監視將會更加嚴密,燕王豈能不怕?”
“何況.”
“在很多人眼裡,我是太子的人。”
“防人之心不可無,經過這兩日的接觸,燕王基本能判斷出,我不太可能是太子的人。”
“但他也不敢掉以輕心,也不敢真將我徹底拒絕,不然我若是真的‘小肚雞腸’,那我日後在北平建立的國企,就會成為一柄明晃晃的利劍,正對燕王的胸膛。”
“真正讓燕王鬆口的,是我讓燕王過目國企上報的信息。”
“這其實算是雙方合作。”
“隻是燕王覺得自己吃太多虧,不願意做太多的退讓,因而不願繼續再說了。”
“至於你方才提的,的確都是些‘空話’,根本就沒有落到心上,當然若是我什麼時候做到了,那什麼時候才會奏效,這個決定權在燕王手中,他隨時都可翻臉,或者是不認。”
聽到夏之白的解釋,袁珙這才恍然大悟。
他前麵就很費解,為什麼夏之白能這麼咄咄逼人,而燕王卻隻能一味忍讓。
原因在這。
不是燕王不能硬氣。
是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