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西城。
夏之白目前就住在這。
相較於燕王府的喧囂,他的四周很安靜。
他更是有閒情逸致的曬太陽。
他的確很清閒。
也的確是沒有什麼事可做能做。
就在這時。
黑娃的身影突然出現了,他腳步有些急促,但臉上帶著幾分喜色。
黑娃道:“夏大哥,你真的沒猜錯,燕王府的確在查了,好像還查到了一些東西,我剛才看到那幾個身穿盔甲的武官,全都灰頭土臉的離開,好像是被罵了一頓。”
夏之白眼中閃過一抹精光。
他知道。
清閒的時間結束了。
夏之白站起身,望向黑娃,問道:“袁夫子推薦的士人到了嗎?”
“到了。”黑娃連忙道。
夏之白點頭:“好,帶我去見見他們。”
“你沒曾怠慢吧?”
黑娃連忙搖頭道:“夏大哥吩咐的事,我怎麼可能怠慢,隻是.”
“隻是什麼?”夏之白好奇的看向黑娃。
黑娃臉色有些忸怩,顯得十分不自然,在猶豫了好一陣後,才不情不願道:“夏大哥,你非要用這幾個人?他們不是漢人,是色目人,還有一個蒙古人。”
“我覺得他們信不得。”
黑娃也沒有隱藏自己的真實想法。
他就是討厭這些色目人。
要不是這些蒙古人、色目人,他的父母不會死,他也不至於流落街頭,若非夏之白救助,他保不齊什麼時候就餓死了。
他對這些人是有恨意的。
夏之白麵色肅然,把黑娃拉到身前,十分嚴肅道:“黑娃,伱對蒙古人有怨念有恨意,我能夠理解,如今天下並不是你一人有這樣的想法,很多漢人都是這樣,但你該恨的其實是蒙古貴族,非是這些同樣底層的可憐人。”
“他們的遭遇跟你或許並無太大區彆。”
“當今陛下舉兵時,軍中就有不少的色目人跟蒙古人,他們過去同樣處於社會的最底層,也是被壓迫的對象,在蒙古貴族眼中,他們跟漢人沒有任何區彆,都隻是自己的奴仆。”
“若非被壓製到極致,他們又豈會跟著造反?”
“恨可以。”
“但不要恨錯了目標。”
“可他們識字。”黑娃依舊不甘心。
他就是信不過。
夏之白笑了笑,摸著黑娃的頭,道:“識字又怎麼了?他們若真是蒙古貴族,當年北元敗逃時,早就跟著一起逃了,如今還留在北平,還在這裡謀求生計,並且沒受到官府針對,那便足以證明他們的清白。”
“識字的確不多見。”
“但蒙古本就是個較為寬鬆的部族。”
“若是有上進之心,趁機偷學,也未嘗不可能。”
“萬不可一棍子打死。”
“不過話也不絕對,具體如何,等見上一麵,就知道了。”
“你先在前麵帶路吧。”
黑娃糾結了一陣,不情不願的朝前走著。
夏之白搖搖頭。
大明朝廷對色目人、蒙古人、女真人並無太多偏見,但底層百姓卻不然,對於這些搶占自己糧食,霸占自己土地房子的元人,他們是有恨意的,但色目人、蒙古人等,也都是有高低貴賤之分的。
甚至於.
最底層的蒙古人、色目人,有的還比不上漢人。
這也是為什麼,朱元璋造反時,會有這麼多色目人、蒙古人跟隨,因為他們同樣苦元久矣,都想推翻這個殘暴昏庸的王朝,隻不過明朝建立後,留在大明的色目人、蒙古人,雖生存環境好了點,但也並沒有好太多。
大明的士人更排外。
這些色目人、蒙古人幾乎沒機會接觸到識字。
他們唯一的上升渠道是從軍。
駐守邊疆的藩王,同樣很喜歡用這些人。
但並不是所有蒙古人、色目人都想上陣殺敵,也有一部分蒙古人、色目人想讀書識字,走上仕途,但這些人沒機會,參加科舉基本過不了童試,也沒有多少士人願意教他們,更沒有多少士人會收他們為弟子。
他們如今處在一個很尷尬的境地。
上不上,下不下。
這部分人之前夏之白並沒有注意到。
方才黑娃說到這,他才反應過來,這些人同樣是拉攏的對象。
而且更好拉攏。
因為這部分人被壓抑的太久了。
不得誌也太久了。
他們需要除入伍外,新的上升渠道。
若是能激活這部分人的積極性,對於恢複北疆的生產大有裨益。
想到這。
夏之白心頭微動。
他已越發感到自己來北地的正確了。
彌合南北。
並不僅僅是地域上的。
還有蒙古、色目、女真等遊牧部族的人,這些人同樣要徹底的消化掉。
城西一間偏漏的屋子裡。
正坐著幾個滿臉絡腮胡子的漢子。
他
們的衣服很臟亂,眼神也頗為迷離,顯得並不怎麼自在。
“答魯,你知道那位新科狀元找我們是什麼事嗎?”一個腰間彆著彎刀的蒙古男子,突然看向了身形較為寬大的一名中年男子,好奇的詢問起來。
答魯帖睦爾麵相有些蒼老,胡須都已是灰白,滿是溝壑的臉頰上,露出了一抹苦澀。
他的確是幾人中最年長的。
也僅此而已。
他們過去很少跟官府打交道,靠給彆人寫信勉強維持營生,哪有資格認識這種‘大吏’啊,若非是名聲在外的袁相師找上來,他們根本就不敢信。
答魯看了眼滿臉不安的幾人,沉聲道:“有什麼好急的?”
“漢人有句古話:兵來將到水來土掩。”
“他就算是狀元,那又如何?我們不曾做過傷天害理的事,也沒有作奸犯科亂紀違法的事,他難道還敢對我們動手不成?而且這未必是什麼壞事,而且袁相師,他善。”
“他又豈會害我們?”
“就彆疑神疑鬼了,到時就知道了。”
話雖這麼說。
但答魯明顯自己都是憂心忡忡的。
他很難鎮定的下來,他也實在想不到夏之白這種‘大吏’,來找他們是為什麼?
論文,他們是早年私下偷看蒙古貴族的識字練字,偷學了一些,字到如今都認不全;論武,他們拿筆杆子太久,早就不習慣舞刀弄劍了,腰間的彎刀,純粹就是個擺設,他們也不敢輕易動手。
文武都不行,那還有什麼能被看重?
他們想不明白。
他們隻希望是夏之白偶然聽聞了他們的名字,一時有些好奇,想見一見,畢竟天下還有很多漢人沒見過色目人、蒙古人,好奇之下,倒是有想見一見的衝動,至於其他的理由,他們實在想不到。
幾人並不敢怠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