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鄭元慶走出燕王府邸。
他站定腳步,回頭望了一眼王府,眼中露出一抹異色。
這次麵見燕王,夏之白沒有來。
燕王也沒有相請。
讓鄭元慶感到了一些異樣。
如今北平的官員缺失很多,而他這次前來,又是為夏之白謀劃鐵礦的事,正常情況,求見燕王的時候,夏之白也當在場,畢竟這是在燕王封地。
隻是事實並不是如此。
而且
跟燕王麵見時,燕王及其下屬,都在有意的克製,並不怎麼想提夏之白,仿佛彼此之間有過不愉快,但也隻是有些不悅,並沒有到那種怨恨的程度。
在臨走時,燕王也透露了一件事。
就是北平經過兩次大動,官吏缺失不少,遵化鐵冶的事,北平這邊是無能為力,提供不了多少幫助,不過不會貿然插手阻攔,同時也想讓鄭元慶明白,因為重整軍紀,軍隊短時恐也無法履行跟夏之白的承諾,遵化鐵冶用工人員的事,這一段時間內,恐都得讓夏之白自己負責。
聽到這話,鄭元慶明白。
夏之白當初的自信來源於何處。
便在跟燕王有過約定。
隻是如今燕王明顯是出爾反爾、毀約了。
但朱棣乃燕王,就算真的反悔了,夏之白又能如何?
鄭元慶撫須,轉過頭,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道:“這個夏之白,當真是到哪裡都不消停,到哪裡都能惹怒一批人,但偏生這人還真有一番特彆的能耐,即便得罪了人,也不會遭到太多的針對,倒也是新奇。”
一旁的從九品司務梅玖沉聲道:“這個夏之白的確有才華,而且敢想敢乾。”
“鹽鐵從古至今是何等重要的存在?”
“又有多少人敢去動?”
“曆朝曆代,敢在鹽鐵上打主意動心思的,基本都落不得什麼好下場,而這個夏之白就憑著這股‘初生牛犢不怕虎’的莽勁兒,還當真讓他做出了一些事,如今朝堂上,不少人都上疏要對鹽政做些改變。”
“不過鹽運司的那些人,更多的還是想把鹽業拿回來。”
“現在朝廷的官員陸續在補齊,夏之白所創立的京都鹽業,本就創立的有些取巧,如今卻是要麵對現實了。”
鄭元慶看了梅玖一眼,沉聲道:“你是司務廳的官員,管理部屬書吏跟工役,但你卻是要明白,夏之白在如今朝廷的身份很微妙也很奇特,正常任職,以他當朝狀元的身份,當為從五品,眼下自降身份從商,被稱為商官,卻是沒有品級的。”
“但又有多少人真敢小看?”
“如今翰林院的花綸、練子寧等人,在這次風波中,卻是出了一些風頭,如今被另有任用,而這些進士,跟夏之白關係匪淺,雖然外界一直傳聞,夏之白跟這屆的進士關係並不算很融洽。”
“但無論如何,花綸、練子寧等進士,能這麼快被委以重任,的確夏之白出了力。”
“這人如今隻是沒有太用心在仕途上,然保不齊什麼時候就回心轉意,開始將自己的才華用在仕途上,以陛下跟殿下對此人的優待,隻怕晉升速度未必不能成為當年的‘楊憲’。”
梅玖點頭。
這一點朝中很多人都認可。
夏之白有才。
而且是肯想肯乾,還不畏強權,這是很多官員都羨慕的,隻是夏之白的做法,很多人都不認可,因為他所做的一些事,某種程度上來講,是在架空以及搶奪其他官署的權利。
如今對夏之白最不滿的是鹽運司,其次便是工部的虞衡司跟屯田司,還有便是吏部。
夏之白不止一次的想改變當前的用人之道。
這讓很多官署不悅。
隻是前段時間朝廷風波太大,沒有太多人敢在那時反對,但現在朝堂漸漸穩定,已有越來越多官員在表露不滿,也有越來越多人在私下吐槽跟做小動作。
鄭元慶作為虞衡司主官,正是不想卷入其中,這才借口脫身離開。
梅玖想了一下,好奇道:“員外郎,那我們要不要將燕王告知的消息,提前告訴給夏之白?從剛才麵見的情況來看,隻怕燕王並沒有把這個消息告訴給夏之白,等兩天後,真的開始動工,隻怕人手不足啊。”
鄭元慶撫了撫須,還是搖了搖頭,道:“不用。”
“這裡是燕王的封地。”
“燕王若是想告訴夏之白,隻怕早就告訴了,根本不用多此一舉,而且燕王也並未說,不會派人去幫忙,隻是說的短時軍中士卒抽不開身,等抽的開身時,自然就派人過來了。”
“這是夏之白要解決的。”
“跟我們無關。”
鄭元慶並不想卷入到夏之白跟燕王的麻煩中。
而且他感覺得到,燕王是對夏之白有不喜,但也隻是不喜,動作是有克製的。
這其實令他頗為心驚,燕王一直都算是個混不吝的人,當年年紀輕輕,就獨自一人來找陛下,想跟著大軍打仗,十五歲也當真上了戰場,在大明立國後,也沒少跟太子殿下頂嘴。
這樣一個性急如火的人,竟會對夏之白這麼客氣,實在讓人料想不到。
鄭元慶知道。
在夏之白來北平的這段時間,定然還發生了其他事,隻是他來這邊的時間尚短,沒來得及打聽清楚。
不過他並不想過多了解。
無論是燕王,還是夏之白,都是個燙手山芋,跟那一邊走的太近,都可能為自己惹禍,最好的辦法,還是敬而遠之,不主動不拒絕,踏踏實實做好分內的事,其餘的都當沒看見沒聽見,也不多去打聽。
梅玖點頭。
他自然明白鄭元慶的想法。
具體的情況,他們在來時的路上,就已經製定好了。
來到北平後,跟燕王及夏之白簡單的打一下招呼,而後便待在遵化鐵冶的修築場所,等到將遵化鐵冶弄得差不多,便直接打道回京城,絕不在北平多逗留。
燕王府。
朱棣坐在椅子上,他用手撥弄著指間的鐵扳指,望向一旁的姚廣孝道:“道衍,你說本王這麼做,是不是有些不厚道?之前明明答應的好好的,現在卻突然反悔了。”
姚廣孝微笑著道:“殿下多心了。”
“夏之白在北平弄出這麼多事,殿下能繼續容忍他,已是很給夏之白留顏麵了,而且夏之白來北平這麼久,總不能事事都打殿下的主意吧?總要自己想想辦法,不然豈不是浪得虛名?”
朱棣笑著點點頭:“也是。”
“他作為一個狀元,這點事應該能自己解決。”
隨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