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的事件,陛下或許的確知情。”
“之所以聽之任之。”
“便是在試探地方的程度。”
“這是一場地方跟朝堂中央的博弈。”
“我很早時便給朝廷提出了一個思路,便是在地方興建國企,用以監控地方的實際經濟,同時
加強對地方的實際控製,這個做法,朝堂不少官員都知曉,但如今的江南地區,鹽政有所改變,但並沒有建立國企。”
“隻是借著朝廷之利,為私人廣謀利益。”
田靖眉頭皺的更緊了。
夏之白負手而立,望著皎潔夜空,朗聲道:“你真以為江南的官員很蠢嗎?你也當真以為他們不知道,自己這麼做,會激起民憤激起民變嗎?”
“他們知道。”
“這本就是有意為之!”
“為的就是逼迫當今陛下做一些退讓。”
“這種手段,屢見不鮮。”
“你應當見過。”
“曆朝曆代,凡是朝廷要查稅,或者丈清田畝,或有其他什麼改革,地方鄉賢的常規操作,就是先逼死一家人,而且多半是女人,然後聚集一大群人,抬著屍體去衙門口鬨,逼官府讓步。”
“如今隻是更進一步了。”
“將一家人,變成了灶戶一籍!”
“而這個衙門,自然也從地方衙門,變成了朝堂。”
“上千年了,這種手法,一直都沒變。”
“但的確很管用。”
“你真以為你當時將你我定好的決定,告訴給江南的利益集團時,他們拒絕是因為不肯放棄手中利?”
田靖臉色驚變。
在夏之白的解釋下,他陡然意識到一些事。
夏之白繼續道:“無論你給他們說再多建議,給出再好的請求,他們都不會同意的,因為他們的目的,就不是為讓事態平息,而是為了將事情鬨大,鬨到當今陛下的耳中,去試探當今陛下的態度。”
“天下沒那麼多蠢人。”
“尤其是從屍山血海,走到如今高位的那些人,更沒有一個是簡單的,心中算盤打的清楚得很。”
“當今陛下同樣看的出來。”
“隻是沒有阻攔。”
“不然你真以為那些圖紙能送出去?”
“替我掌管圖紙的官員和文吏,都是太子殿下吩咐來的,你們私下做的這些事,早就落入到殿下眼裡了,隻是殿下一直引而不發,未嘗不是陛下暗中示意的。”
田靖額頭已溢出了涔涔白汗。
瞳孔更是布滿恐懼。
夏之白感慨道:“江南地區的暴動,某種意義上,是江南地區對朝廷的示威,同時帶著一定的威脅跟恐嚇,便是如果朝廷真的執意插手江南地區的鹽政,地方‘暴動’就是下場。”
“現在隻是地方官府,尚且引動了數個布政司。”
“若是朝廷真正出麵,引起暴動的,就未必隻有‘灶戶’了,影響的也未必隻有幾個布政司了。”
““這是一場地方跟朝堂中央的博弈。”
“地方不想受到朝廷太多的管控,隻想維持現狀,或者讓地方管理地方,朝廷隻需要如過去一般收稅就行,如果朝廷執意插手地方經濟,那地方便很可能會因為朝廷的接管而‘失控’。”
“甚至是暴動造反!”
“這一定程度上是明晃晃的威脅了。”
“隻是天下剛爆發了郭桓案,官員也才換了一批,而且因郭桓案的緣故,已弄得天下人心惶惶,若是再引動一場大案,隻怕大明江山都會有傾覆的危險。”
“而且江南是大明的主要稅源地,若是江南出了問題,大明財政將會出現大問題。”
“正因為此地方才有恃無恐。”
“如今江南地方就是在逼陛下表態。”
“陛下一日不表,江南的動蕩一日不會停歇,至於你們鹽運司,隻不過是隨手丟棄的棋子,或者說,是方便日後陛下問罪,地方勢力主動獻到台前的‘替死鬼’。”
“是為了給天下一個交代,也為了平息陛下怒火的。”
田靖一愣。
他猛地看向夏之白,整個人都呆住了。
他的身子微微晃動了一下,臉色變得煞白,他終於明白,為什麼自己能從衡山縣,直接被人‘相中’,擢升提拔為鹽運司的四品官員,原來目的在這裡。
他們這些人都是棋子。
早就被丟棄了。
無論自己怎麼做,都是死路一條。
枉他還挖空心思想自保,想著避免卷入這場風波。
他甚至還沾沾自喜,認為自己智力驚人,將這場可能的風波,大事化小了。
結果
他才是在自欺欺人。
在那些權貴眼裡,自己就是一條路邊,能夠隨意的踐踏,甚至是丟棄,頃刻間,田靖隻感到莫大的悲涼跟可笑,他前麵還費儘心思的為地方著想,結果隻是自己一廂情願。
他終究還是一條賤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