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林院。
夏之白收拾了下東西,便起身離開了。
隻是在臨走時,突然站定身子,望了眼奉天殿的位置。
他知道自己要忙起來了。
不過。
他早就意料到了。
隻是朱元璋突然動了息兵的想法,還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但不管朱元璋是怎麼想的,這幾件事,的確都是他試圖想促成的結果,既然朱元璋已動了這個心思,他自然要將其他人‘說服’。
大明武將的桀驁世人皆知。
且不說遠的常遇春,就是藍玉等武將,哪個不是桀驁不遜之人?
這些人天生好戰,若是聽聞朝廷想止戈,一時衝動之下,直接持刃衝殺自己,都是大有可能的,打仗對於軍中將領而言,是維持自己現有身份地位的最好方式。
天下越穩定,武將就越不安。
而他要做的。
就是跟這些武將講道理。
如今他的手裡就掌握著天下最大的道理。
槍!
他相信,見到改良後的火槍,藍玉等驕兵悍將,應該就能懂什麼是‘以德服人’了,也應該能明白,為什麼他會提出暫時止戈,繼續發育了。
見夏之白離開,翰林院眾學士不禁抬起頭,眼中露出幾分忌憚。
這一段時間的相處,他們能感受得到,夏之白是一個很平和的人,但胸有天地。
他在其他時候,都是平易近人的,也鮮少跟人發生衝突,甚至還能因為自己說錯話,主動給人道歉,絲毫不會因為自己是大學士,就生出驕橫,但這同樣是有條件的,便是不能涉及到他定下的主見。
尤其是教材方麵。
凡是有人試圖在教材上跟夏之白理論,一定會迎來夏之白的迎頭痛擊。
言語之犀利狠辣,幾與市井潑婦無異。
等夏之白徹底走遠,劉三吾放下手中翻閱的古籍,冷聲道:“這個夏之白越來越不知天高地厚了,他現在是翰林院大學士,卻跑去摻和朝堂的鹽政,鹽政之事,當真是人能參與的?”
“莫不以為經商了一陣,就能對天下鹽政指指點點了?”
劉三吾滿臉的譏諷。
在夏之白沒來之前,他在翰林院德高望重,備受尊重。
但夏之白來了之後,卻根本沒把他放在眼裡,他提出的很多想法跟觀點,都被夏之白駁斥了,讓他多次被拂了麵子,即便他再有涵養跟氣度,在接二連三之後,心中還是生出了怨恨。
如今更是忍不住冷嘲熱諷起來。
黃章也放下了手中的事,跟著冷諷道:“年少成名,又不知天高地厚,以為自己的話,在天下多有分量,鹽政牽涉眾多,曆朝曆代凡是想改的,無一例外,都落得個人死政消的下場,枉他讀書這麼久,連明哲保身的道理都不懂。”
“如此粗鄙見識,當真當得起大學士?”
董貫笑道:“且讓他再猖狂一陣,鹽政之事,就連朝中一二品官員,都不敢輕易涉及,他區區一個五品,竟妄圖插手,當真以為其他人會如我等謙讓?”
“我現在倒是想看看,夏之白要怎麼收場?!”
“要是他被廢了大學士”
董貫眼中閃過一抹冷光,陰惻惻道:“那教材編寫的重擔,隻怕要儘數落到我等肩上了,如今編寫教材已為陛下重視,隻怕要廢止已不可能,但由我們負責,總歸還是比讓夏之白負責要好。”
“至少我們明是非、懂道德廉恥。”
其他學士跟著笑了笑。
他們最近的日子並不怎麼好過。
編寫教材是門苦差事。
費力不討好。
有時還要遭到夏之白各種駁斥,他們心中早就憋著一股火,隻是找不到人發泄,今日朝會,夏之白跟隨田靖發難鹽政,卻是讓他們看到了一抹曙光,若是夏之白因建言的事,惹怒了滿朝大臣,在百官彈劾下,夏之白隻怕這大學士之位難保。
沒有了夏之白壓著,他們身上擔子也就沒了。
編寫教材也能隨心所欲了。
文人最怕限製。
方孝孺冷冷望著眾人,暗自搖了搖頭,平靜道:“諸位還是多收收心,夏之白雖態度有些不恭,但多少是為了編出好的教材,何至於被如此非議?”
“再則。”
“若是教材編好,我等同樣有署名。”
“這豈不是大功一件。”
“還能名揚天下。”
“我勸諸位少非議,多將一些心思,放在編寫教材上,早日將教材編撰好,或許我等才能早點脫身,不用再深陷層層書海,而難以自拔了。”
“至於鹽政。”
“朝堂之事未定,豈能輕言斷定?”
“依我看,就算朝廷沒有同意,也不會將夏之白如何。”
“我大明非是目光短淺的王朝,也並非沒有容人之量,更不是沒有‘求同存異’之心。”
“夏之白固然會得罪不少人,但他們說的話,未嘗不能作為一個新的觀點,我觀宋末以來,天下的儒家大家,似都在思考,如何讓天下更進一步,隻是在諸多典籍中並未找到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