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和一下沉默了。
海運。
朱元璋曾跟他說過,這是夏之白的觀點之一。
隻是他沒有想到,如今被委以重任,負責處理灶戶的事,夏之白竟還有閒心去謀劃這些,而且是擔著自己名聲不保的情況,他已經明白,以如今夏之白咄咄逼人的態勢,他提議要放開海路,隻怕地方官員根本不會勸阻,甚至會樂於見到。
等夏之白真的開了海路,隻怕地方一紙彈劾就上去了。
理由都是現成的。
是夏之白口口聲聲說自己代表陛下意誌,如今夏之白要求,他們又豈敢不從?
對於浙江布政司官員而言,為夏之白一人開的海路,根本算不得什麼,等夏之白人一走,他們就再度關上了,不會對他們有絲毫的影響,因而根本不會放在心上。
但誰又能料到,夏之白真正的用意,就是謀劃出這條海路。
周子諒等人隻怕又再度被算計了。
湯和感慨萬千的望著夏之白,心中也是五味雜陳,他已越來越看不懂眼前這個年輕人了,心眼之多,心思之重,他平生也算見多識廣,還是第一次見到。
好在。
夏之白並非是為非作歹之徒。
“你就這麼自信嗎?”湯和好奇的詢問。
夏之白微微一笑,道:“不自信又能怎樣?總要去試試,不然天下就這麼封閉下去,豈不是在閉關鎖國?海路是大明了解外界的耳目,除了海路還有北方的河西走廊,漢唐的絲綢之路,都是大明的耳目。”
“睜眼看世界。”
“唯有對外界有足夠多的認識跟了解,大明才能始終立於不敗之地,而非是等到彆人殺到跟前了,才知道天下已變。”
“而且”
“信國公你真信地方會不走海路嗎?”
聞言。
湯和一怔。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湯和凝聲道。
“就是字麵意思。”夏之白轉過身,目光望向了窗外,淡淡道:“海運是禁不了的,就算禁,也隻能禁明麵上的,以南方如今的鹽廠規模,早已產量過剩了,但卻沒有出現食鹽降價,或者是停產的情況發生。”
“那說明這些食鹽都有了去處。”
“我剛才有意試探了一下,便是直言朝廷要將沒來的鹽商收廠充公,而我觀察到,李本末聽到這句話很緊張,在此之前,我說其他話,他都無精打采。”
“鹽運司並不參與鹽廠經營,而李本末卻擔心鹽廠被充公,這其中隻怕另有故事,大明食鹽的確不貴,但若是運送到北邊的朝鮮、倭國等地卻是暴利,朝廷目前已算是隱形禁海了。”
“因而很難為外界察覺。”
“我同樣在借此讓人開船,去海上飄一飄,看一下有沒有走私的情況。”
湯和麵露嚴肅,沉思了一陣,認真的點了點頭。
夏之白站起身,負手而立,淡淡道:“從目前的情況來看,南方的鹽政問題很嚴重,除了鹽廠眾多,對灶戶壓榨剝削嚴重外,還可能存在著大量的走私,以及監管不利,繼續放任下去,大明將會越發控製不住南方鹽市。”
“因而這些鹽廠必須抓到手中,讓一切都擺到明麵。”
“鹽是一種很重要的戰略物資。”
“更是大明重要的稅源。”
“如今朝廷一不知道地方確切的產量,也不知具體銷往了何處,更沒有製定出嚴格的用人製度,還沒有建立健全合格的監督體製,整個就是一個空架子,大明眼下隻能收一點死錢。”
“大頭都被人拿完了。”
“即便如此,這些人還不甘心,還想分更多,甚至想把朝廷那份也占了。”
“貪心不足蛇吞象。”
“他們總歸要付出代價,也總歸要走向正規化。”
“信國公。”
“隻怕你這次南下手上要沾血了。”
湯和嗬嗬一笑,滿眼冷漠道:“我湯和就是屍山血海闖過來的,殺幾個人,算得了什麼?若是真有狗東西勾結倭寇,開海走私,那這些人就該死。”
“你做的沒錯。”
“與其跟這些人虛以為蛇,還不如當場嚇嚇他們。”
“至少會讓他們提心吊膽一陣。”
夏之白點點頭。
他是故意打草驚蛇,為的是把地方官員的注意力都吸引過來,從而讓他在其他地方有可乘之機,若是真跟這些人你來我往,以這些人的老謀深算,保不齊自己就被陰了。
玩陰的玩不過,那就玩明的。
花綸幾人對視一眼,全都麵麵相覷。
他們知道自己已經聽到了一些不得了的事,一些他們根本不該聽,甚至就不配聽的事。
他們知道這是夏之白有意告訴的。
而前麵夏之白那一番盛氣淩人的姿態是故意的。
為的就是給他其他謀劃的事打掩護。
他們全都被騙了。
至少夏之白沒說出來前,他們都信以為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