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城七家裡,薛家勢頭最盛。薛家家主薛凝的來曆,有十萬個版本的謠言。
一種說她出身微末,容貌舉世無雙,將前任薛家家主迷得神魂顛倒,花重金買洗筋伐髓丹求娶。
結道侶後,薛凝修為一日千裡,七年心動,二十年築基,四十年就金丹,甚至超越了她丈夫。
然而,金丹大成的那日,家主突然慘死在修煉室內。薛凝飲下歸心藥,從薛家第一夫人搖身一變,變成了薛家家主。
還有一種傳聞,薛凝出身殷陽程家,是個神侍,當年與前任薛家主情投意合,放棄程家的身份,願與前任薛家主廝守終身。無奈天有不測風雲,丈夫死了,她為穩定家主局勢,悲痛飲下歸心藥,登上薛家家主的位置。
然而傳聞離譜,也不能撼動她半分。
幾個追兵麵麵相覷。
對方有金丹,還有十個築基,他們隻得咬牙鬆手,眼看郎詔帶陸東離去。
陸東對薛凝早有耳聞,今日一見,也不由得愣住。
她生得太美豔,往昏暗的大殿裡一坐,整間屋子都仿佛亮堂堂。
“你清楚我為何找你。”薛凝擺弄著指甲,渾不在意道,“他們是誰,從哪裡來。”
陸東跪地不言。此事很容易查,那日他幫著賣靈石燈,不少人都看見了。說他和周舟不是一夥人,鬼都不信。
薛凝打了個哈欠,懶懶眯起眼眸:“最後一遍了。”
陸東依然沉默。
薛凝淡淡睨著他,勾手道:“郎詔。”
說完她起身,赤足踏在光潔的金磚上,綴滿珠玉的裙擺拂過陸東的手邊。
她走後,郎詔上前,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瓶,倒出一顆指節大小的黃金卵。卵中好像有一抹蟲影。
陸東渾身發抖,郎詔對他深深一拜,道了聲抱歉,接著逼迫他吞下去。
“從今往後,你與連城一刀兩斷。”
“家主心情好,放你一條生路,還望你不要恩將仇報。”
陸東渾身上下一陣熱,一陣冷,沒聽清他後文,就昏了過去。郎詔將他裝入漁船內,連夜丟出梓水,返回向薛凝複命。
薛凝頷首:“派人跟著,看看他現在要去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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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鎮。
夜色下,初霽數了數,此行出發的幾人全部被她帶了回來。毛薔、黎望潭、商隊四人,還有大筆的靈石,和今後的訂單。
邯城抓緊時間再做一批靈石燈,祁鎮裡,越瀾還在挑燈夜戰,試圖攻克凡人也能用的法器。
“太複雜了,靈石足夠,法器也能做出來,但研究不出連接靈石和法器的符文。”
“我們還有一個思路,就是將咒語鐫刻在法器上,聽說上古文字有溝通天地的效果。我們現在用的文字,都是常家老祖的改良字,少有人認識上古銘文。”
初霽聽罷也搖頭,她手上沒人才精通修符篆,更彆說上古銘文。
她倒有一大堆刻上古銘文的碎片,沒人能看懂就是了。
“你能看懂嗎?”初霽對著龍骨問。
夜色下,樹木沙沙,過了半天,巨龍悠遠的聲音才響起。
“等閒不要叫醒我。”
初霽:“醒都醒了,就回答我一個問題唄。”
“……我何必懂得人的文字。”
龍生於開天辟地前,自身就能溝通天地,屬實沒必要學人類這一套。
“那和我一樣是文盲,好的,知道了。你睡吧。”
巨龍似是憋屈,似是無語,重新陷入沉睡。
初霽對著龍骨發愁。
龍骨一到祁鎮,便引起了靈氣聚集。淡淡的靈流從祁山流入龍骨,纏繞在骨架上。數量不多,效果也沒有邯城的九轉固元強,但比黎家、白家、水家他們的聚靈陣好太多。
這麼大一條骨頭,她該放在哪裡呢?
人多的地方怕被發現,人少的地方,豈不是風吹日曬,還白白浪費了天然的聚靈效果?
初霽忽然有注意了。
她拖著龍骨來到靈植園邊,在此耕耘的噬靈族抬頭看見龍骨,紛紛圍上來,眼中閃動著驚疑的神色:“這看上去是……”
初霽很淡定:“肥料。”
噬靈族:“……”
這明明是條龍的遺骨吧?!
為什麼鎮長總能把稀世奇珍說得像街邊四銅板一碗的白粥?
說著,她刨了個大坑,將龍骨塞進去,埋在天地龍芽邊。
龍骨萬萬沒想到,自己被初霽帶回家,居然不供在哪個高廟中,而是直接入土。
初霽打開word文檔,表格裡的靈植園下,顯示著兩行字:
[天地龍芽13%]
[太古遺龍12.5%]
初霽進階心動期後,word文檔終於升級了2.0版本。體驗版的未開的功能,終於解鎖了。
她開啟[視圖],輕輕觸碰[天地龍芽],一股力量瞬間將她神識帶入某個奇異的空間。
放眼四麵,夜幕如暗藍色的黑絨緞,點點星子點綴期間。距離她最近的一顆,就是代表天地龍芽的星子。
她伸出手,指尖拈星,觸感像軟軟的橡皮糖。
神識投入星子中,初霽看見了一顆巨木,在光芒中搖曳。
底下有個圓星,上麵刻著四個字——查看更多。
這個圓星一閃一閃,好像吸引初霽去點。
初霽碰了一下它,周遭景物再次變換。
天旋地轉。
視野再次清晰時,初霽發現自己身處一片茂密的森林裡,周圍都是百人合圍的巨木,單單拎出來一個,都比天地龍芽粗壯。
遠處傳來兩個人的爭吵聲,他們脖頸上巫紋跳動,是兩個噬靈族。
年邁的高個男人胡須顫抖:“拿著種子,給我走!”
她對麵,身著白衣的少女拔高嗓音:“要做逃兵你來!我才不是懦夫!”
男人猛地將手中木盒塞給她:“聽好了,你的伴生靈植是萬物生。隻有你能延續祂的生命。”
“但我們能否度過此劫,此界能否度過此劫,都說不準。”少女抬眼,瞥向陰翳的天空。
初霽順著她的視線望去,眼睛猛地睜大。
西北方的蒼穹中,旋起一個巨大的漩渦,深不可見,好似天幕破了一個大洞,罡風呼嘯,不論靈氣還是魔氣,通通無法逃脫。
“快!再不走就來不及了。”男人舉起弓箭,噌地射向少女。
“你——”少女來不及反應,箭簇接憧而至,逼她向前跑。
她回眸瞪著他,鹿一般水潤的眸子布滿不敢置信的恨意。
男人雙唇抿成一條直線,毫不留情,繼續射擊少女。
直到看不見她的身影,他才頹然丟下弓箭,雙手捂著臉,跪在地上。
身後緩步走來一位缺牙的老婆婆,拍拍他的肩:“會過去的。”
男人苦笑道:“我自己都不相信。”
缺牙老婆婆:“樹總能活下去的,樹是堅定沉默的生靈。就算這片森林都消失,隻要一顆種子尚在,來日定有新生。”
男人沉默片刻:“大祭司,請告訴我,我們需要等多久。”
老婆婆笑嗬嗬道:“樹不會介意的,樹是寬容的生靈,一萬年,十萬年,祂都會等你,會再次變成一整片森林。”
說道此時,她突然抬起頭,正正望向初霽的方向,一雙渾濁的眼睛似兩把利劍,穿透數萬年的時光。
“小姑娘,你說是嗎?”
初霽背後一涼,她很確信,她此刻就是旁觀者,所見都是早已消失的曆史。
噬靈族曾經的大祭司,如何穿透歲月,看見了她?
初霽點點頭。
不知為何,她覺得老婆婆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