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初霽帶來殷陽的,都是大炮的半成品零件,由毛薔和幾個工匠當場在殷陽郊外的峽穀裡組裝。
數十名修士站在兩門炮前守衛,眼睛不由自主瞟過去。說實話大家很期待打出去到底是什麼效果。這東西體型巨大,簡直聞所未聞,見所未見。還有工匠抱著一臂長的黑色橢球,堆在一邊。
具初老板說,那叫彈藥,裡麵包含了她辛辛苦苦搓了大半天的靈氣和魔氣,並由工匠和幾個高階修士配合封存。
可惜的是,彈藥不能量產,初霽搓丸子整個人都累趴,體內魔氣所剩無幾,急需補充。
毛薔問:“什麼時候開炮?”
初霽想了想,打開[曲線連接符],於腦中呼喚荊恨月。
“你出來了嗎?我要開炸殷陽城了。”
對麵沒有回音。
這些天荊恨月也沒找她。
荊恨月總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在做什麼。當她是沈七時,初霽就不問,現在也從來不問。但魔尊不可能無緣無故來西南,初霽傾向於她去辦自己的事了。
前方天幕陰沉,三千座聳立的神侍塔,在雲霧中若隱若現。天蠶在雲間投落巨大的陰影,讓整個殷陽看起來格外壓抑。
初霽對毛薔說:“我要先進去一趟,帶個人出來。以免誤傷。”
毛薔:“你不是說陸東被郎詔帶走了麼?”
“不是陸東。”初霽說。
毛薔還是很擔心:“不重要的人就彆接了,你現在的身份不同以往,少冒險為好。”
初霽安慰了她幾句。彆說她有超鏈接,荊恨月能不動聲色潛入殷陽城,占據一座神侍塔,還在天蠶神殿裡殺個來回,這種人需要她冒險去接?說不定最後還是荊恨月帶她出來。
她進去,是想確定一下坐標,精準打擊,最好隻炸程家神侍塔。
以後殷陽都是她的地盤,炸多了她肉疼。
藍光閃動,初霽消失在原地,數息後,出現在東集市的一處無人深巷裡。
一落地,初霽就發現不對勁,周圍格外安靜,鳥都不叫了。
她以為自己被發現了蹤跡,立刻警惕起來,緩緩走出拐角。
隻見往常熱熱鬨鬨的東集市,此刻氣氛詭異,店鋪閉門不開,街上連個行人的影子都沒有,隻剩幾個討飯的乞丐裹著茅草被,睡得正香。
初霽叫醒他,給了兩銅板,向他打聽情況。
乞丐嚇的要死,縮成一團,還沒說話,雲海之上就有一聲巨響傳出。
——轟!
大地都在震顫,空氣中有絲絲魔氣縈繞,初霽趁機吸了一口。
“滿柘神侍和、和他打了很久了。”乞丐渾身發抖,“你怎麼還敢來神殿底下?滿柘神侍讓所有人都去北邊避難。”
初霽蹙眉。她來殷陽後,屢次聽過“程滿柘”這個名字。此人是天蠶神下第一人,程家家主,具體修為沒人清楚,有的說他已有元嬰大圓滿,有的說他早就進階出竅期。
初霽挑眉,她還沒見過元嬰期出竅期呢。
之前據說沈家有個雲遊在外,幾十年回來一次的流逸真君是元嬰。可初霽占領邯城已久,就沒見過此人回來報複。
放眼整個東洲,世家家主大多都是金丹,除了常家家主是明確的元嬰大圓滿,其他元嬰修士,就和集體約定好了一樣,要麼閉關不出,要麼避世修行。
就連程滿柘也是,平時不見人影,俗事都由各個神侍代為處理。
初霽才不信他們是真的清心寡欲。沒道理金丹期還為名利資源鬥得昏天黑地,一朝結嬰,就超脫俗世,放下愛恨糾葛了。
金丹和元嬰之間,一定有什麼秘密。
初霽將這個問題放在一邊,現在有更要緊的事。
她取出青劍,直上雲霄,迫近雲海時,頭頂的隆隆聲更加明顯,周遭的靈氣和魔氣都濃鬱得滴出水來,手腕粗的亮黃閃電刺穿層雲,初霽頭發起電,幾乎向上倒豎。
衝破雲海時,她什麼都沒來得及看清,整個人被龐大的氣流掀翻,好不容易找回平衡,隻見遠處天蠶神殿前,黑壓壓交戰的人群。
為首的程滿柘,神情悲憫,雙目緊閉。他身披柔軟如絲綢的袍子,胸膛袒露,赤足不穿鞋。他手持一枚古樸的青鈴鐺,隨著鈴鐺晃動,身前的小劍節節斷開,生出一模一樣的百枚小劍,滿天劍雨紛紛落下。
對麵的荊恨月亦不弱,甚至隱隱占據上風。火光所到之處,萬物皆化作琉璃,就連程滿柘的武器亦是。
但她看起來不太對勁。
初霽飛近了,才看出哪裡不對勁。
她身上的火紋甚至蔓延到了手背,雙目若五色琉璃,除了天光火色,什麼都沒有。
當年沈七在邯城琉璃閣入魔時,也是這般模樣。
她怎麼又入魔了,她不已經是魔修了嗎?
此時程家眾修士也發現了她。薛凝手執養氣缽,站在程滿柘身側,看似全神貫注戰鬥,隻是初霽來時,她唇角勾出的隱秘笑容暴露了心不在焉。
初霽飛近了,提高嗓音喊:“荊恨月!”
荊恨月非但沒有理她,還無差彆向她打出一團赤紅火焰,來勢太過凶猛,初霽堪堪避過。
程滿柘抬眼,平和而滄桑的聲音傳來:“已經晚了。”
初霽蹙眉:“什麼晚了。”
薛凝笑道:“程鶴軒用死亡換來你的盟友‘入魔’,他已經救不回來了。他的神魂被腐蝕,已是一隻徹徹底底的邪魔。”
初霽神色一滯,緊緊盯著荊恨月,想從她臉上找出一絲一毫的理智,但她站在程家修士們組成的大陣中間,隻顧著和最近的程滿柘鬥。甚至不區分先打誰後打誰,隻攻擊距離自己最近的修士。於是方圓二十丈內,空無一人,隻有地上程家修士的屍體。
薛凝望著初霽的臉,越看心裡越舒坦,笑得越嘲諷,雙唇一張一合,默念道:“這就是你有眼不識好歹的代價。”
當初她主動向初霽示好,卻屢遭拒絕。她放下身段問原因,得來的卻是一個可笑的理由——“我和魔尊有感情,你不會清楚”。
程滿柘瞥過薛凝,眼含警告。隨即,他對初霽說:“既然你來了,請一起幫我們對付他。”
初霽雙唇緊抿:“她不會無緣無故入魔,你們誰搞得鬼。”
“他本就是如此!”程滿柘沉聲,“赤日先民受天道懲罰,生來就是邪魔,隨修為上漲,他們終有這麼一日。”
說話之間,一團烈火轟然而至,在他們眼前爆開,程滿柘唇角溢出點點鮮血,雙手展開,拚勁全力抵擋。
他手中青鈴狂響,幾乎要炸開。
初霽冷聲:“解決她之前,我先解決你。”
程滿柘拭去唇角鮮血:“你確定要放一個邪魔離開?他會到達祁鎮,屠儘你祁山上下所有生靈,上到老人下到初生嬰兒,無一幸免!不僅是祁山,整個東洲亦是如此。你殺不死他的。他死了也會從赤日先民的祭壇上複生。然後卷土重來。你看見他心口的焚海木珠了嗎?那木珠才熄滅了三成,我們隻要堅持到木珠完全熄滅,他就會化作灰燼,危機不攻自破。”
初霽:“若你們不給她焚海木珠,她還能主動開殺戒不成?”
程滿柘深吸一口氣:“這是永除後患的唯一方法。赤日先民的遺物能激化他修為上漲,讓他自己殺死自己。周舟……或許我該叫你一聲,初鎮長,你既是道修,理應以東洲萬千生靈為重,不要助紂為虐。”
初霽總算聽明白他們口中的“剿魔”是怎麼一回事。
就是催化荊恨月的魔氣,讓她失去理智,再耗死她。
可惜這群人剿了這麼久,世家修士死了一群,荊恨月卻沒死,反而修為如登天一步步上漲。
初霽發現了一個盲點。
世家修士能找到這個辦法對付荊恨月,就說明他們試過,但沒有完全成功。
所以在剿魔過程中,荊恨月也曾魔氣暴動過,卻最終恢複了理智,打敗這群世家修士。後來才到達殷陽,與初霽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