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家製衣閣四層,青煙杳杳,香火不斷。景家老祖的塑像在火與煙中襯得威儀赫赫。
案台蒲團下跪著景家主,他雙目緊閉,一雙細膩的手控製著靈針穿梭,一股難以言喻的混沌之氣纏繞在他身畔。
若初霽此刻在場,定會發現,這股氣息和上古遺龍同源。
“家主,事情有變。”通報聲從三層傳來。
景家主緩緩睜開雙眸,這是一雙碩大的銅鈴眼,形狀似牛眸,本該神采奕奕,但生在景家主臉上,卻令它一潭死水,古井無波。
“蕪安城都拿不下?”景家主淡淡道。
“本該拿下了,可蕪安那邊請了薛家家主,您知道,她就是程滿柘的舊情人。使了一手養氣缽。她為蕪安回溯了之前發生的事。”
景家主雙眉微蹙:“殺死景琛的另有其人?”
“是。她就是您一直想找的那人。”
景家主猛地起身:“我早該想到……她一開始就像對付我。我早該想到了。”
“傳我命令,讓景慈務必捉活的。”
不出三息,製衣閣一層,百年常在縫花陣的景慈抬手,四麵八方的紅綢上下搖曳,波動一路蔓延到窗外,接入錦羅城滿天彩綢。
落日餘暉下,錦羅城人紛紛抬起頭,隻見滿城彩綢無風自動,垂下的輕紗拂過每個人側臉,他們疑惑道:“難道起風了嗎?”
然而除了彩綢外,城中夾道樹,書生攤上畫,全都靜止肅穆,沒有一點風來痕跡。
織布廠裡,姑娘們早就撤走,數個黑色防塵罩緘默地覆蓋了織布機。
院門口,初霽仰頭望向對麵高閣上舞動的彩綢,忽然喚毛薔:“你去準備。”
她伸了個懶腰,活動活動筋骨,笑道:“當商人許久,都快忘記怎麼當修士了。”
話音剛落,隻見數條彩綢自四麵八方指向她,好似鐵被磁石吸引,又好似動物伸出的觸須,竭力向她伸來。
但就是夠不著。
錦羅城家家戶戶屋頂都有係彩綢的習慣,寓意福澤綿延不息,但初霽把自家屋頂清理得一乾二淨,讓那些“福澤”永遠不能觸碰她。
長綢們停滯一瞬,似是反應過來他們永遠不可能觸碰初霽,於是旋轉,交疊,聚攏成一個漩渦,圈起整座織布廠。隱秘的靈氣流從四麵封死了這間院落。
織布廠內,出現了一種詭異的情景。
明明初霽已經被發現,卻還明目張膽坐在院中搖椅上,甚至掏出一包瓜子嗑。
仿佛在說:你有本事你就來啊。
景家製衣閣中,景慈睜開眼,透過長綢,他看見初霽臉上嘲諷的神色。
“派人過去。”景慈說。
築基期的景家修士集結,他們隻得到一個命令——將織布廠裡的那個黑衣女修抓出來。
不少景家人都聽過雲中鶴衣,但他們不知道,雲中鶴衣產自織布廠。
到達織布廠時,他們隱隱看見院中淡藍光芒一閃而過。眾人轟開織布廠大門,闖進每個房間搜查,此地卻空無一人,搖椅微微晃動,上麵還殘留著體溫。
“被她跑了!”帶隊的景家長老咬牙切齒,“怎麼可能,有長綢陣法,她如何逃跑?”
“難道慈長老出錯了?”
“她手上或許有某種法器,我剛才靠近時,看見隱隱藍光閃過。”
“報!”一個修士慌忙衝出來,“您、您看裡麵的東西!”
景家修士遂邁入屋中,入目所見,是龐大的黑色防塵布,布下好似蟄伏著凶惡的野獸。
眾人麵麵相覷,其中一個修士兩步上前,準備揭開這底下隱藏的秘密,帶隊之人製止:“小心底下是機關!”
那人立刻收手。
一時間,一群築基期的景家修士警惕不已。
“多虧您提醒,萬一底下是機關,我們所有人都會葬身此處。”
“這女修好陰險狡詐,騙我們進屋,好一招請君入甕,我們偏不接她這招!”
然而,底下隻是幾台毫無反抗之力的織布機。
“可我覺著這些東西沒透出什麼威脅啊?”
“到底藏著什麼,我來透視看看。”
說透視那人睜開雙眼,目光變得悠遠,片刻,他雙眉緩緩蹙起。
“這些東西到底是什麼……奇形怪狀,還銘刻著玄奧的紋路,有靈石凹槽,但完全沒有靈氣透出,好似死了。”
眾人越聽越迷惑,越聽越警惕,一群每日鬥法修煉的修士被初霽靈石能源織布機嚇得一驚一乍。
他們迅速通報了景慈長老,得到的命令是“揭開”。
嘩的一下,這些織布機終於重見天日。
精妙的做工,見所未見的構造,完全看不出它的作用,但軸承和連接處的磨損又告訴他們,這些龐大的,組合式的怪物,能以極高的速度運轉。
“這是……用來織布的?就像凡人的織布機,不過用靈石引動。”帶隊長老反複摩挲,終於搞明白了。
“原來雲中鶴衣,就出自這些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