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她們兩人一對視,同時禦氣飛上半空。
景家主懸浮在三層樓的高度,頭頂就是巨大的雷鯨,四麵牆體上,掛滿了各樣動物的皮毛。
兩人靠近後,荊恨月抬起手,被初霽啪的拍下去:“彆隨便碰。”
荊恨月挑眉,指尖溢出一絲黑紅魔氣:“誰會碰他。”當然要用魔氣。
初霽:“那也不行。”
她左右兩顧,從牆邊撿了一根長杆來。
這條長杆頭上有個鐵鉤,景家道仆每年取牆上皮毛護養,就用這杆子挑。
“你能用魔氣操控杆子嗎?”初霽問。
以靈氣擰成絲線,操控外物。此仙法名為鬥轉星移術。
鬥轉星移術中,最簡單的就是直接移動物體。
操控物體去做其他事,則更困難,全看修士掌握靈氣的水平,越精微的操作,通常需要越強的實力。
荊恨月:“在雞蛋殼上雕花都行。”
初霽:“哇哦,姐姐牛批。”
荊恨月:“……”她誇得好奇怪。
程皎的清音鈴隻能支撐一炷香,她們加快速度。
荊恨月蹙眉:“這衣服沒有係帶,也沒有紐扣。”
隻能硬扯了。
長杆頂端鉤子觸碰天-衣,荊恨月往下一指,鉤子拉扯衣擺。
刹那間,水緞般柔軟的衣料上,人皮和人臉若隱若現,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
“彆扯了!扯不下去的,天-衣無縫聽過沒有?”
荊恨月停下:“誰在說話?”
“是我!旁邊那位姑娘,你還記得我嗎?我是常觀南的朋友啊!”
是那位麵若春英的人皮少年。
初霽眼睛一亮:“你在哪兒?”
“在這裡。”一張漂亮的臉忽然浮現在天-衣長擺尾端,他一睜眼,和荊恨月對上視線,整個人皮都傻了。
“你——你!”
初霽:“你們認識?”
“沒有。”荊恨月不喜歡常家人,對人皮少年的觀感也不好。但他從沒見過這少年。
人皮少年一臉悲憤:“不可能,這世界上怎麼會有比我還好看的人!”
初霽:“……”
荊恨月:“。”
初霽:“都到這個時候了,少扯彆的,快跟我說,到底怎麼把天-衣扒下來?”
鈴聲依然叮叮作響,景家主身軀搖晃,但幅度漸漸弱了下來。
不妙,他快醒了。
人皮少年歎息:“你扒不下來的。天-衣無縫,穿上就扒不下來,除非製衣人自己願意脫下。不過……”
初霽:“不過什麼。”
人皮少年搖搖頭:“不過我不確定,他會不會真的飛升。”
初霽:“什麼意思。”
荊恨月依然不信:“憑一身衣衫,一點龍鱗龍須就妄想成仙?未免太天真了點。”
東洲已有萬年無人飛升,就連化神修士都銷聲匿跡,更彆提什麼渡劫期、大乘期了。來個元嬰,能在東洲橫著走,來個出竅期,就是天下無敵。
上一個有望飛升的常家老祖,到最後也憑空消失一般,無人知道他去哪裡了。
這時候有個金丹期說他能飛升,任誰都無法接受。
初霽:“其實我也感覺有點怪。”
人皮少年愣了愣:“是啊,而且,傳聞景家老祖用這辦法飛升。但數萬年過去,這龍鱗龍須,到底還能不能起作用了?”
初霽明白了,保質期過了數萬年,效果也在減弱。
不過她在針山秘境中,看見過真龍,那實力遠在大乘大圓滿以上,吹一口氣就能殺大乘修士。
若上古遺龍代表著飛升後的實力,那一根龍須,的確能教普通人飛升。
人皮少年:“你們快走吧,趁這個機會,走得越遠越好。過會兒這人醒來,找不到你們,他就先趕著飛升了。”
初霽心想那不行,龍鱗龍須都是她的,想卷款逃跑,沒門。
就在此時,景家主穩住身型,悠悠轉醒。
方才初霽二人說的話,他聽了個七七八八,卻絲毫沒有動怒。
他淡淡望著初霽二人:“你們說錯了一點,我是金丹,然穿上天-衣,我便超越了大乘大圓滿,與真神並無差彆。”
而神殺一個人不需要理由,就像人踩死一隻螞蟻,也不需要理由。
荊恨月一把拽住初霽,飛速後撤:“彆管他了。”
鈴聲漸漸停息,月光下,景家主輕輕閉上眼,他渾身爆發出絢爛的光華,一股無形的力道,拖著他壯碩的身軀,漸漸伸向夜空。
天-衣在風中粼粼飄動,有仙雲霧氣從天上來,穿過他袖間。
如果忽略他的長相,他就似嫦娥奔月般,夢幻而神妙。
製衣閣下,乃至錦羅城中,不論修士凡人,都感受到風中,隱隱浮動著一股神秘的氣息。
這是天道之力,通常在修士飛升時,才會在人間顯露痕跡。
而東洲之上,至少有兩萬年無人見過。所以在場眾生,皆不清楚這股氣息到底從何而來,也無法準確描述它帶來的感受。
風越來越猛烈,刮起城中人沒來得及收的衣服。
空中傳來悶雷聲,陰雲漸漸聚攏,但景家主頭頂三尺內,卻風平雲靜,月亮灑落亙古清輝。
製衣閣外,毛薔傻了,曲線連接了初霽,在她神識裡喊:“我沒放雷啊,哪裡來的雷?”
“劫雷。”初霽臉色微變,“原來這個世界真有飛升。”
荊恨月神色發冷,搖頭道:“我還是覺得有古怪。”
初霽:“你知道什麼內幕?”
荊恨月唇角微抿,不言。
隨著景家主越升越高,初霽頭暈目眩,忽然想到,多好的機會,接著景家主飛升,她正好蹭個經驗。
然而她一探丹田,整個人傻了。
靈魔兩氣凍結一般,摧都催不動。
初霽好氣。
上輩子看的仙俠裡,有人渡劫,身邊觀戰的人都能感悟天道之力,至少提升一兩個小境界。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情節,為什麼沒在她身上發生!
景家主繼續向上,他衣擺尾端,傳來少年悲戚的告彆:“你們保重——”
初霽:“……”
不好意思但是她有點想笑。
然而,當景家主飛至十層樓高時,龐大的身軀忽然停滯。
景家主抬起頭,用力向上,脖頸都憋紅了。但他仿佛撞上一堵牆,不能拓進分毫。
但周圍雲雷尚未散去。
圍觀眾人麵露疑惑,飛升飛到一半,算什麼?
初霽也愣了,怎麼回事?
難道景家主太壯了,卡在天道縫隙裡不上不下?
景家主逐漸下落,蹙眉喃喃道:“還差一點……就差一點。”
距離真神的力量,還差一點點。
他需要更多的混沌之氣!
他神色渙散,第一次露出了焦急的神色。
突然,他看到了初霽。
“龍骨,是不是在你手中?”
初霽板著臉:“不在。”
景家主:“你騙不了我,你就是殷陽城主吧,我早就知道了。”
初霽微笑:“我以神魂起誓。”
的確不在她手上,在她家菜地裡。
景家主眉頭一跳:“那你身上為何有混沌之氣!”
初霽恍然大悟,原來如此,景家主差的“那一點”,指的是混沌之氣。
這樣說來,有一樣物品,也符合他的要求。
初霽的手,緩緩伸進乾坤袋裡,摸到天蠶神的夢胎。
但她頓了頓,放開夢胎,摸向旁邊的天蠶絲。
天蠶絲放在夢胎旁許久,或多或少沾染了一點混沌之氣。初霽一把掏出,當著景家主的麵,晃了晃。
“想要嗎?我這裡還有很多哦。”
景家主嗅到那一股混沌之氣,眸光大動:“給我。”
初霽:“不給。”
景家主暴起攻來,一雙手生出殘影,但荊恨月的琉璃業火更快,隻聽轟的一聲,初霽與景家主之間升起一道火牆。
荊恨月冷聲:“離她遠點。”
景家主金丹修為,自認打不過元嬰期的魔尊,但他仿佛失去自我,一雙銅鈴眼圓睜,狠狠盯著初霽,不斷出招:“拿來。”
千萬根針幻化成千萬滴雨,驟然落下!
初霽嗖的躲在荊恨月背後,伸出一顆腦袋,朝景家主露出奸商微笑:“有本事你來搶啊?”
針雨被琉璃業火一燒,化作青煙散去。
景家主再次出招,但就是打不到。
不僅如此,初霽還不斷挑釁:“就這?你太弱了。這還大乘呢,你史上最弱大乘吧。”
荊恨月:“……他打的是我。”
初霽:“害,好姐妹還在乎這個?”
於是,他們三人繞著製衣閣打了三圈,初霽跑,荊恨月擋,景家主追。
初霽邊飛邊放話:“這天蠶絲啊,我打算給我家村口那條狗做件衣服,剩下的呢……”
她突然將天蠶絲放在琉璃業火上,輕輕燎了一下,蠶絲遇火少了一截。
景家主大概不清楚,初霽手上還有一院子的天蠶絲,天蠶神死後,殷陽滿城的蠶絲都被初霽收起來了。
但他眼睜睜看見初霽燒絲,頭上青筋跳動:“你彆動!”
初霽抓到他把柄似的,笑眯眯抽出一把剪刀,鋥亮鋥亮的。
景家主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念頭。
下一刻,初霽朝他挑了挑眉梢,動作浮誇,剪刀尖對準天蠶絲,哢嚓一聲。
景家主爆發出一聲痛苦的嚎叫:“你放手!”
初霽:“哢嚓哢嚓,聲音太小了聽不見。哢嚓。”
景家主渾身發顫:“你說!你要什麼,我都答應你!”
他額頭上青筋暴起,再也沒有無情無欲,目空一切模樣了。
底下觀飛升的眾修士,皆啞口無言。
他們從未想過,世間還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沒看景家主都被她逼瘋了嗎?
荊恨月一時失語,初霽這舉動,也太想讓人打她一頓了。
始作俑者初霽這才清了清嗓子,笑道:“你把你天-衣上,唯一活著的人皮給我。”
景家主臉色漸漸恢複平靜:“果然,我猜到你想要他。”
人皮還可以再剝,但天蠶絲難遇。
他朝四下看了一圈,看見幾個符合天-衣標準的容顏,等他拿到天蠶絲再剝皮,也來得及。
“好。”景家主揚手,天-衣之上,浮現出許多張人臉。
尾端的人皮少年哽咽出聲:“你,你……謝謝你。”
初霽微笑不言,她想要的,不僅僅是人皮少年,更是讓景家主自願解開天-衣,露出破綻。
景家主盯著荊恨月,道:“但我也有個條件,讓魔尊離開。”
初霽與荊恨月對視一眼。
沉默在她們之間蔓延了三息。
荊恨月沒說一句話,沒有質疑,也沒道小心,轉身退出製衣閣。
景家主轟然關上製衣閣大門,落下封印。
赤紅封印流轉,這扇門從此隻能從裡麵開。
“可以了。”
四下一片嘩然,沒來得出去的人皆提心吊膽,看向初霽二人。
初霽和景家主同時向前邁出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