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嬰修士常枕山一怒,後果自然不是初霽這個“小道仆”能承擔的。
巨大的威壓像一座山,轟的壓在初霽身上,周遭俞家亭台樓閣,頓時化作萬山幻象。初霽仿佛群山環繞,一萬座巍峨雄偉的山峰壓在她身上,抬頭望去,甚至能看見山間草木,仙雲流轉。
可她又不是孫悟空,常枕山也不是如來佛祖。
他們都是元嬰修士,且初霽的修為還比對方高那麼一點點。
萬山幻象落下的那一刻,初霽丹田內靈氣飛速運行,流通奇經八脈,絲絲縷縷滲入皮膚。
尋常修士被這麼一壓,得渾身流血而亡。可初霽體內靈氣支撐著看似柔軟的皮膚,幻象襲來時,她隻是有點壓力山大。
常枕山還沒有使儘全力。
他隻想懲罰一下這個不知天高地厚,膽敢議論他眼睛的道仆,沒想殺了她。
萬山幻象隻壓了一瞬間,撤走了。
初霽:“……”
雖然完全沒有造成傷害,但做戲得做全套。
她“啊”的一聲,緩緩躺平在地,十分敷衍地翻了個白眼,揚聲道:“好疼啊……救命啊。”
若有人路過此處,隻會看見一副奇怪的場景——
常枕山蒙著眼,唇角帶著冷笑,仿佛睥睨眾生。
而他麵前躺著的初霽,麵色如常,甚至在躺下前,還先鋪了俞家主淡黃色的大氅在地。
常枕山嗤笑道:“現在知道錯了?”
初霽用力“嗯”兩聲,表示自己真心悔過。
她仔細盯著常枕山。據說這人總和他妹妹黏在一起,如今妹妹人在何處?
為何常枕山一個瞎子,深更半夜獨自出來?
不論如何,這情況對她而言非常有利。根據李伯給她的情報,常枕山和常千流兩兄妹天殘,出生便一瞎一聾。兩人容貌幾乎相差無幾,常枕山是常千流的耳朵,常千流是常枕山的眼睛。兩人彼此依存,看似脆弱,但雙方一道作戰時,威力就是一加一大於二,至今尚未有人能戰勝他倆。
初霽自認還是不要冒險了,儘量少受傷少打架。
北境事態緊急,進了北境,還不知道有什麼奇怪的力量等著她。
不能把精力和靈氣浪費在常家身上。
常枕山:“那我問你,俞家主何以受傷?那名叫初霽的女修是否發現了?”
初霽眨了眨眼,痛心疾首:“您真是料事如神!那初霽也太強了,一招過去就將俞家主打翻在地,家主拚著一條命也要攔住初霽,您請快快過去,為我們俞家主做主!”
她話說得麵不改色,語氣鏗鏘有力,仿佛恨不得將初霽千刀萬剮。
常枕山負手而立,淡淡道:“起來領路,我親自去會會那初霽。”
初霽麵露猶豫。
這可不行,如果常枕山來了,那麼常千流也來了。
她鬨出這麼大的動靜,常千流一定會聽見,說不定正在趕去救俞家主。
他兩人一合,可不得認出她?
萬萬不能再回去。
初霽唉聲歎氣:“您放我快去給俞家主拿藥,她已經不行了。”
常枕山掏出一隻淨玉瓶,丟給初霽:“賞你的。還不趕快帶路?”
初霽揭開丹瓶,絲絲縷縷的丹霧從瓶中溢出,濃鬱香醇,直接給她聞餓了。
“多謝枕山真君。”初霽嘻笑,轉而又正色道,“可我們俞家主功法特殊,非吃祖上傳下來的一味藥不可,我得回去拿。您往左手邊一直走一炷香就行了,初霽就在那邊。”
常枕山一頓,蹙眉道:“行吧,還不快去。”
初霽拜謝轉身。
常枕山剛邁出左腳,忽然想起,這道仆白拿他一瓶丹藥!
“站住。”
初霽悚然一驚,不會被發現了吧?她氣息和聲音都掩藏得很好啊。
她盯著常枕山,恍然明白他在糾結這丹藥。
到手的好東西自然不能還回去了。
初霽笑了笑;“我以為這丹藥對您來說隻是九牛一毛,您若是心疼,我還給您就是了。”
常枕山:“……”他的確心疼!
這可是元和上尊賜下的丹藥之一,非尋常傷藥可比,活死人肉白骨,天下沒有吊不回的命。
雖然他有足足五顆,但用一顆少一顆。
初霽拱手道:“這丹藥看著就貴,沒想到對您來說也貴,一看就是好東西了。”
“……”常枕山咬牙,“不過尋常補靈丹而已,賜下的哪有收回去的道理。”
初霽語氣震驚,一桶彩虹屁亂吹,直誇常家是世家頂流,常山都是萬城之城,常枕山地位崇高,這麼貴的丹藥也能隨隨便便送人。
常枕山打碎了牙和血吞。
初霽:“那枕山真君叫住我是?”
常枕山:“……若你見到我妹妹,給她這枚玉佩。叫她來見我。”
初霽:“都有傳訊令了,為何不聯係她?”
常枕山蹙眉:“叫你做你就照做,問那麼多乾什麼?”
要不是今晚怪事多,傳訊令也失靈了,他也不至於和妹妹分開。
初霽隱隱猜到,常枕山和常千流分開,是俞安玉搞的鬼。
她立刻答應下來,行禮道:“定不辱使命。”
常枕山喜歡忠誠的人,初霽看著有點奇怪,言行舉止透著一股子怠慢,但他都歸結於俞城偏遠,窮山惡水出刁民。
怠慢就怠慢吧,隻要聽話就好。
他抬腳往左邊走,初霽裹著大氅往南邊走。俞家占地遼闊,白雪一片茫茫然,仿佛每一處都重複著。要不是還有方向,初霽都快迷路了。
不過五個路口。初霽突然頓住腳步。
隔著大雪,眼尖瞧見對麵雪巷中走來一個女修,與常枕山生得七八分相似,甚至男裝都能偽裝常枕山。
她足尖踏在雪上,卻不露足印,鞋尖綴著藍寶珠,行走時連風都不會卷起。
輕身決了得。
初霽看到她的瞬間,就閃身躲在牆後。
然而,這一幕還是被常千流發現了。
她揮出一道氣勁,暴風裹挾著飛雪,倏然襲來!
頓時,滿地白雪蕩然無存,露出青石板。
“出來!”常千流道,“俞家主,你畏畏縮縮做什麼?”
牆後的初霽一頓,低下頭,她身上著淡黃大氅溫暖。
原來常千流把她認成了俞家主。
正好。
初霽展開基本圖形,迅速給自己捏了一張臉。
她捂著丹田,慢慢走出來。
常千流離她十尺遠,一動不動盯著她:“你躲什麼?”
初霽知道她眼睛尖,若是卡久了,定會發現異常。
“快走……”初霽捂著丹田,重重咳嗽兩聲,可惜她沒受傷,夜咳不出血,所以效果打了折扣。
常千流冷眼,今天真是好生奇怪,先是和哥哥走失,現在又遇見了孤身一人的俞家主。
難道初霽發現了他們?
初霽又咳了兩聲:“快跑,初霽,馬上就要追來了。我先去禁地,拿個傷藥。彆去東邊……”
常千流聽不見初霽說話,但她勉強能讀懂唇語。
而且初霽身上的淡黃大氅上,滿是汙漬,一看就是才在地上打了滾。
“給。”常千流取出一隻淨玉瓶,丟給初霽。
初霽一把接住,打開丹瓶。
好家夥,一模一樣的丹霧,從瓶中湧出。
常千流淡淡道:“這丹藥是上尊賜下,隻有五枚,萬傷可醫。”
初霽心想,那她就擁有兩枚了!常家兄妹兩一共擁有三枚,算了算,她擁有丹藥的數量人均最多。
初霽臉上感激涕零,捂住嘴,幾乎泣不成聲:“多謝千流真君!我俞家對常家忠心耿耿,天地日月可鑒!”
常千流靜了片刻,剛才初霽捂住嘴,好像說了什麼。
但她聽不見。
接著,初霽又看向常千流,仿佛在等她回話。
常千流:“……”
她該說什麼?
世人都知道他們一聾一瞎,世人也以為他們元嬰了,定能以其他方式聽見看見。
但她與哥哥的聾和瞎,並非尋常五感受損。
他們需要共用視覺聽覺。
周遭陷入尷尬的沉默,初霽仿佛知道了什麼,捂著嘴又說了一句話。
常千流:“……”她是故意的嗎?
初霽憋笑,原來如此。
眼看著初霽的神色越來越古怪,常千流深吸一口氣,裝成渾不在意的模樣:“現在帶我去見枕山。”
初霽一頓,那可不行。
她直接掏出常枕山給她的傳訊令,雙手奉上:“千流真君,我才見到枕山真君,他讓我給您這個。”
常千流一看傳訊令,心中頓時鬆了一口氣。握緊傳訊令,一中難以言喻的血脈羈絆隱隱指向東方。
初霽:“您還要讓我陪著嗎?”
常千流擺手:“不必。”
剛才“俞家主”捂嘴說話,已經給她造成了揮之不去的陰影,既然能感到哥哥的方向,何必帶一個拖累?
初霽笑道:“那我去找我哥一起對付初霽!”
常千流頷首:“快去吧。”
初霽想了想,做戲要做全套,她遲疑道:“您不會怪罪我吧?”
常千流心中擔憂,怎麼還不走?
“你對常家的貢獻,我這次會回稟元和上尊。”她說。
初霽笑了笑,拜謝離去。
她走後,常千流鬆了一口氣,沒有哥哥在,她還是不太習慣。
幸好有“俞家主”,雖然她性情有些奇怪,但為人倒是忠誠。
常千流不禁點頭,這樣才是一個合格的附屬家主。
她順著傳訊令,一路向前走,奇怪的是,對麵總是變換方向,先往東再往西。
難道是初霽在四處逃竄?
常千流擰緊眉頭,提速前去。
俞家最高的尖塔映入眼簾,對麵,俞家主和俞安玉打得正不可開交。哥哥常枕山也剛剛到來,扭頭看見她:“妹妹!”
常千流心中大定,扭頭看向場中另一對兄妹,揮袖道:“彆打了!”
她直接揮出一道氣勁,斥退俞安玉和俞家主。兩人也給他們麵子,收手分立兩側。
“打什麼打?”常千流道,“都是兄妹。”
俞家主定定望著俞安玉,彆過頭不言。
他竟然放走初霽!臉招呼都不打一聲。她這個家主的麵子往哪兒擱?
但俞家主沒有如實稟告,這是他們兄妹之間的事,說給常家人,常枕山常千流還不挖了俞安玉丹田?
她有點擔心哥哥威脅到她俞家主的地位,但她不想讓哥哥死。
常枕山上前道:“怎麼回事?初霽人呢?”
俞家主:“跑了。”
“跑了?”常千流聽完轉述,道,“你剛剛還被她追殺,她怎麼就跑了?”
俞家主一愣:“什麼?我何時被她追殺了?分明是我追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