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霍炎彬委托的律師來到夏家,跟韶音簽署合同,辦理了股權變更手續。
他給了她十五個點,比最初分手時她問他要的更多。
他元氣大傷,韶音也不想逼急了他,不僅把那幅畫作取出來,還將其他一些相關藏品也拿出來,一並讓對方帶回去。
“夏如音”手裡不止有一幅畫,另外還有幾幅字,幾件親手做的手工品,還有送給“夏如音”的首飾,統統都被她還回去了。
然後忙碌起了展會,幫老夏刷好感,哄那位客戶高興。
她雖然是科研出身,但是禮儀來往亦十分到位,文學素養也很好,跟那位客戶很聊得來。
這邊賓主儘歡。另一邊,霍炎彬拿到了簽署文件,以及母親的遺物。發現不止一件,不禁怔住。隨即,心情複雜起來。
他讓她放下,從此恩怨兩清,她答應了,也是這麼做的。她連小時候母親為她設計的珠寶都還回來了,可見再也沒打算跟他有瓜葛。
霍炎彬手裡捏著那枚鑽石頭冠,不知道怎麼,很多年前的一個下午,乖巧漂亮的小女孩穿著白色蓬蓬裙,頭頂鑽石發冠,笑著朝他跑過來的影像,在腦海中愈來愈清晰。
他甚至記起來她跑動時額前飄動的細軟碎發,看向他時烏黑發亮的眼珠,她的臉上洋溢著快樂,那麼有感染力。
他心口猛地一痛,不禁躬下腰,用手死死抵住。
他想起來了。
想起來為什麼這些年一直允許她追在身後,跟在身邊,從來不嫌她煩,還答應跟她交往。
不是因為她懂事、溫柔、體貼,不是因為跟夏氏聯手能獲得更多利益。
是因為她像太陽,掛在他的世界裡,永遠明亮,永遠發光。在母親去世後,她的陪伴就像是一輪太陽,綿綿不絕地散發著溫度,照亮了他的內心,讓他免於彷徨,免於不安,免於孤單,免於苦悶。
直到她不再照耀他。這一刻,她收回了溫度,移向彆的星辰航道,準備照耀彆的人。世界驟然發冷,失去了她的光芒和溫度,他忽然覺得冷,骨頭裡發冷。
“嘟嘟……”他匆忙拿起手機,打電話給文晴雪。
他錯過了重要的人,可是他已經不能回頭了,他隻能緊緊抓住現有的,讓自己不要後悔。
“喂。”鈴聲響了一陣後,電話被接起來。
“你在哪兒?”霍炎彬的語氣有點急。
文晴雪意外地道:“我在醫院。怎麼了?”
“我現在過去。”霍炎彬立刻道,推開桌上的文件,起身往外走去。
電話那頭,文晴雪詫異極了,忙問道:“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沒事。”霍炎彬的口吻有些艱澀,“我隻是,想你了。”
話說出口,卻沒有得到文晴雪驚喜的回複,也沒有聽到她甜美嬌氣的回答。
“這樣啊。”她淡淡笑道,“那你來吧。”
兩人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都沒有深入的交流。霍炎彬忙得看不見人影,每天連話都說不上幾句,文晴雪每次找他,他總是一臉冰冷的模樣,處理著做不完的工作。
他們很久沒有一起吃飯了。更彆提看電影,逛街,出去玩這些。文晴雪有時候都不知道,他們是不是未婚夫妻?誰家未婚夫妻之間,這麼冷冰冰的?
她一開始以為他心裡還有夏如音。可是她抱著他的手機查了一段時間,發現沒有任何痕跡。嗯,最主要的是,她相信他也沒時間去跟夏如音怎麼樣。
她要嫁給一個這樣的人嗎?誠然,他有錢,他英俊,他是人中龍鳳。可是,她也不圖他這些。
她期待的婚姻,期待的家庭,應該是溫暖的,溫馨的,充滿歡聲笑語的,夫妻兩個互有默契,過得平淡而快樂。
文晴雪沒辦法想象,如果她跟霍炎彬結了婚,以後有了孩子,孩子生活在一個冷冰冰的,每天見不到爸爸的家庭裡,該是多麼可怖的事!
當然,她還沒想要跟他分手。她知道他在她身上花了多少錢,她欠他的,不會輕易跟他分手,除非他不要她。
不多時,霍炎彬來到醫院。
“奶奶身體怎麼樣?”他詢問道。
文晴雪看了一眼睡著的奶奶,拉著他出了病房,才小聲說道:“好多了。醫生說,再觀察一段時間,就可以回家休養了。”
“那就好。”霍炎彬點點頭。看著身前的女孩,這是他心愛的女孩,可能是很久沒有好好看她,他此刻覺得她有點陌生,“快中午了,我們出去吃飯?”
文晴雪訝異地看他一眼,點點頭:“好啊。”
兩人往外走。
“你不忙了?”她一邊走一邊問道。
霍炎彬牽起她的手,說道:“之前是我太忙,忽略了你,抱歉。”
不得不說,因為他的這次舉動,文晴雪又對他升起了信心:“還好啦,我知道你忙。”
兩人吃了一頓溫馨的飯。
然後一起回家。
本來氣氛很好,文晴雪覺得今晚會發生點什麼,然而一個電話打來,中斷了不錯的氣氛。
“你有事就去忙吧。”看著霍炎彬眼底的歉意,文晴雪索然無味地道。
“抱歉。”霍炎彬歉然俯身,抱了抱她,“我下次補償你。”
文晴雪無意義地勾動唇角:“嗯。”
等他一走,她就換衣服,出去喝酒了。這個家裡又大又冷,空曠得嚇人,她寧願一個人出去喝酒。
兩人到底沒有結成婚。
霍炎彬失去了部分股份,在董事會的話語權被大大削弱,很多決策都通不過,被壓製得厲害。而整個霍氏在大市場的擠壓下,發展狀況不太好,更是讓他忙得昏天黑地。
他因為飲食不規律,胃潰瘍進醫院兩次。加上休息時間不足,整個人肉眼可見地瘦下去,麵色蒼白,看上去憔悴又陰鬱,不複當初意氣風發的模樣。
文晴雪心疼他,勸他不要這麼拚命:“我們擁有那麼多的錢,根本花不完,這輩子都花不完,你為什麼要這麼拚命?”
霍炎彬看了她良久,隻道:“你不懂。”
她不懂。不懂他的抱負,不懂他的堅持,也不懂得他真正要什麼。
如果是夏如音,一定懂他。
她會默默守在他身後,在他疲憊時為他送上一杯咖啡,每天為他準備好一日三餐,會為他打點好瑣碎小事,會在人際交往上幫助他,會成為他的賢內助,為他分擔一半的壓力。
而文晴雪做不到。她甚至不會特彆關心他的一日三餐,他忙,她也忙,根本不會將目光過多地放在他的身上。而且,她不喜歡跟圈子裡的人打交道,在關係場上根本幫不到他。
霍炎彬忽然不知道,當初喜歡她什麼?他現在再看她,隻覺得陌生。
兩個人站得很近,可是感覺卻那麼遙遠,兩顆心之間猶如隔了一道銀河,他感覺不到她傳遞過來的溫度。
他是這樣,文晴雪又何嘗不是?如果不是因為他救了她奶奶,有這樣一份恩情,她早就跟他提出分手了。
但是有這樣一份恩情在,她開不了口。
兩人沉默著過日子。
一天又一天,直到婚期臨近。
霍炎彬忙著工作,沒有去準備婚禮事項。文晴雪不知道是太體諒他,還是彆的什麼,一點兒也沒催他。
原本說好的,請帖由兩個人親筆寫,到現在沒有一個人動筆。
離婚期還有一個星期,霍炎彬再次胃潰瘍進了醫院。他醒來時,文晴雪坐在病床邊玩手機,纖細手指翻飛,似乎在跟人聊天,嘴角揚起弧度,臉上是久違了的鮮明光彩。
“咳。”他輕咳一聲,證明自己醒了。
文晴雪抬起頭,看向他的一瞬間,嘴角的弧度平複下去,眼底的神采也消散了。又恢複到霍炎彬不知何時看慣了的,木然冰冷,不帶感情的模樣。
“你醒了?”她按下床頭的按鈕,等待護士進來,眉頭微微皺起,“你又沒好好吃飯。”
霍炎彬想說,你也沒提醒我好好吃飯。話到嘴邊,又覺得沒意思,閉上了嘴。
很快,護士進來,詢問他的情況,並交代他一些應該注意的事項。
應付過護士,霍炎彬再看向床邊坐著的文晴雪,注意到她手裡緊緊攥著手機,片刻都沒有放下過,屏幕一閃一閃,不停有消息進來。
“我們分手吧。”薄唇抿了抿,他口吻平靜地道。
文晴雪似乎一愣,說道:“你在說什麼?”
“我們可能……不太合適。”霍炎彬垂下眼瞼,臉上流露出苦笑來。再抬起眼睛,看向她的神情很平靜,沒有埋怨,沒有陰沉,隻有一股恍然和滄桑感,“婚禮取消吧。”
這段時間,他無心婚禮的事,她也是一樣。
既然他們都在努力假裝,絲毫沒有從這段關係中獲得甜蜜和快樂,又何必綁在一起?
“我不答應!”文晴雪皺緊眉頭,“你救了我奶奶,這筆賬我這輩子都還不清,我會一直照顧你的。”
她拒絕的原因是他對她有恩,而不是她愛他。
霍炎彬清楚會這樣。這幾個月來,他忙得腳不沾地,而她一日日變得安靜沉默,沒有像以前那樣,一有不快就跟他爭執。她在忍耐,因為恩情。
“沒有什麼賬。”他一手覆上隱隱作痛的胃部,眉頭微微皺起,說道:“假如你跟我素不相識,你可以給老太太申請誌願者,有很大幾率獲得無償治療,一分錢都不用花。”
文晴雪張了張口,還想說什麼,霍炎彬抬手製止了她。
“就這樣吧。”他閉上眼睛,不想再聽她說什麼了,“我們好聚好散。我不欠你,你也不欠我。”
文晴雪是完全沒想到,他醒過來會說這樣的話。老實說,她心裡是感到輕鬆的,因為她實在受不了跟這樣的男朋友生活在一起。
可是,他又的確對她有恩。除了奶奶之外,還有他被夏如音……
嘴巴張了張,她看著床上靜靜躺著的男人,攥緊了手機,輕聲說道:“你認真的嗎?”
“嗯。”男人發出一聲。
這一次,文晴雪沒有再說什麼。
她默默退了出去。
回到彆墅後,她第一時間收拾自己的東西。霍炎彬給她買的,她統統沒帶,隻帶了自己用工資買的衣服、玩具、護膚品等。
她一去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