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兩個下人上前,一人抬頭,一人搬腳,把蕭寒煜抬回了屋裡。
將軍府的下人,都是些粗人,最多知道給蕭寒煜把靴子脫了,再拍拍背上的灰塵,就把他往床上一擱,拿被子蒙了。
什麼寬衣,什麼解發,什麼擦臉,那是完全沒有的。
韶音也不提醒。
叫人整治了一桌好吃的,擺在院子裡,翹著二郎腿,嗑起了瓜子。
蕭寒煜很快醒了。
他剛剛一時氣怒攻心,以至於暈了過去。但他實在太餓了,根本暈不了太久,沒多時就在一聲聲腸鳴中醒了過來。
鼻尖仿佛嗅到了食物的香氣,那麼濃鬱,不像是假的。他心頭一動,緩緩坐起身來,穿上靴子,出了房門。
隻見院子裡,果然擺了一桌飯菜。而他的王妃,就坐在桌邊,笑盈盈地看著他。
這才對。
蕭寒煜心頭一鬆,倨傲地揚著下巴,抬腳往桌邊走去。
徑自落座,一手端飯,一手拿筷子,就要開吃。
“啪!”
手背上驀地多出一道紅痕。
蕭寒煜頓怒,抬頭看過去:“你做什麼?”
“誰準你吃了?”韶音手裡拿著一根竹條,也不知道她什麼時候拿手裡的,左搖右晃著,很是輕鬆歡快。
剛剛,她就是用這個抽了他的手。
蕭寒煜忍氣。
端著碗的手都用力得發白。
最終,他還是決定不理她,埋頭吃飯。
“啪!”
這次,手腕上多出一道紅痕。比剛才那道,顏色還要深一些。蕭寒煜差點沒端住碗,直接摔了!
“你有完沒完?!”他驀地擱了碗,一臉陰鬱地喝道。
韶音才不跟他生氣,甩動著竹條,笑吟吟地道:“我說過了,蕭寒煜,你得討好我,才有飯吃。所以,今天的討好呢?”
她一手甩動竹條,一手朝他攤開,做索要狀。
蕭寒煜繃著臉,額頭上青筋直迸。
他倘若手裡有刀,立刻捅死她!
“你想要什麼討好?”他沉著臉,從牙縫裡擠出來道。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他如今落在他們手裡,不得自由,且忍她一時!
等他脫身,看他如何治她!
“哼,哪有討好人,還問人家怎麼討好的?”韶音皺著眉頭,一臉嫌棄,不過隨即她道:“算了算了,看你也沒什麼經驗,我又心疼你,就不折騰你了。”
她說的這些話,每個字都令蕭寒煜作嘔,就連食欲都降低不少。他收回手,縮在袖子裡,握成拳頭:“你想要什麼?”
“你給我作詩吧。”韶音托著下巴,指尖在下頜上輕點,做出天真爛漫狀,“當初我在京城,聽聞淑妃娘娘乃人間絕色,我雖沒見過她,但我照過鏡子,我覺得我也很美。”
“皇上給淑妃娘娘作詩,還讓天下文人都作詩褒獎她。我看你讀書也很多,想來才情也不錯,你就作詩兩首,不,三首吧,誇誇我。把我誇得滿意了,今天的一日三餐就有了。”
說完,她笑吟吟地看著他:“王爺,這不難吧?”
不難。對蕭寒煜來說,作詩不過是信口的事。但是為她作詩,就有點惡心人了。
他強忍著,說道:“好。”
略一沉吟,便念起詩來。
反正她大字不識幾個,也聽不出好歹。
他一口氣作詩三首,然後拿起筷子:“我可以吃了吧?”說話時,嘴角譏諷。
這虛榮的女人,也配讓他讚揚?他隻給影兒寫詩!
“等等。”韶音攔道,偏頭看向下人,問道:“你們覺得,姑爺這詩做得好不好?”
下人也沒什麼文采。
自然不懂得詩詞鑒賞。
但是小姐的臉色,他們還是看得出來的,於是說道:“似乎並未寫出小姐的貌美。”
“小姐之美,乃小的平生僅見,但姑爺的詩,聽上去並不令人耳目一亮。”
“正是,正是。”
他們雖然是順著韶音的臉色說,但這些話也沒說錯。他們的確沒文采,但一首詩好不好,辭藻華麗不華麗,還是能聽得出幾分的!
“哼,連下人都聽著不好。”韶音不滿地望過去,目光陰森森的,“你是我的夫君,就隻為我做這樣的詩?我可記得,當初皇上命人為淑妃娘娘作詩,京城才子大展才華,作出了許多驚人的詩詞呢!”
蕭寒煜心中嗤笑,她跟影兒比?她拿什麼跟影兒比?
“他們懂什麼!”他決計不肯承認,自己隻是敷衍,目光不善地看向下人。
韶音拍著桌子道:“可我也覺得不好!就是不好!”
“你不要無理取鬨!”
韶音便站起來:“好!你覺得我是無理取鬨!那我就將這幾首詩說出去,我讓彆人來評判,看看是不是真的好!堂堂陳王,究竟是草包,還是隨意敷衍王妃!”
這就叫人發愁了。
“站住!”蕭寒煜忍著氣,“我再作幾首,你聽聽看。”
他既不能讓人以為他是草包,也不能立刻得罪她,叫她知道他是敷衍她的。
可恨,這蠢貨怎麼忽然變聰明了?
忍著饑餓,蕭寒煜搜腸刮肚,絞儘腦汁,腦子裡想著羅清影的模樣,才又做出來幾首。
韶音聽著他的用詞,挑挑揀揀:“我不要菡萏!不夠明豔!”
“不要月亮,太清冷了!”
“不要誇我羞澀謙遜,那不是我!”
隻見她如此難以糊弄,蕭寒煜不得不將羅清影的模樣從腦海中剔除,緊緊盯著她的樣子,在心裡催眠,這是他的王妃,是他喜歡的人,是一個美麗脫俗的女人。
直是折磨得心力交瘁,才終於做出一首她滿意的詩。
蕭寒煜已經顧不得什麼禮儀、體麵、教養了,端起碗就往嘴裡扒飯,口中含混地道:“先作一首,午飯和晚飯的詩等我吃完再做。”
“可以。”得了一首炫耀得出手的讚美詩,韶音很滿意,托著腮,滿目柔情地看著他道:“這下我有點相信,你其實是喜歡我的了。”
蕭寒煜扒飯的動作一頓。
“王爺,其實你隻是太害羞,臉皮薄,喜歡我但不好意思說出口吧?”她柔情蜜意地道。
“咳咳咳!”蕭寒煜猛地咳嗽起來,幾粒飯渣噴了出來,隻濺到了麵前幾個碟子,並沒有連累到後麵的。但是,他已經沒有胃口了。
黑著一張臉,撂下碗筷:“我有些不舒服,回房了。”
起身就走。
韶音也不攔他。
叫下人收了桌子,聲音不大不小:“記住,什麼時候姑爺作出新的詩,什麼時候管飯。”
正在進屋的蕭寒煜,動作一頓。
隨即,甩袖進屋。
韶音不理他,邁著輕快的腳步,叫上兩名護衛,出了門。
她去了肅城最大的茶樓,文人雅士們最愛聚集的地方。
一進去,就擠到人多的地方,吹噓道:“我家夫君,為我做了一首絕世好詩,必然能流芳千苦!”
嗤!
自古文人相輕,誰也不認為自己的作品比彆人差。她如此吹噓,頓時惹得彆人朝她看過來。一道道目光,含著質疑,輕蔑,不信。
“什麼詩,你倒說說看。”有人說道。
韶音便將剛才蕭寒煜為她作的詩,當眾宣讀出來。
“怎麼樣?”她兩手叉腰,一副驕傲的模樣。
眾人思索片刻,不得不承認,這首詩還是有一定水平的。
於是,態度好了一些,不再質疑和輕視,隻仍然不樂意搭理她:“小娘子,你夫君做的這詩,倒是符合你的氣度。隻不過,若說絕世好詩、流芳千古,卻是差得遠了!”
“不可能!”韶音高高揚起下巴,斬釘截鐵地道。而後,麵對眾人不快的目光,她更加氣盛了:“你們知不知道我夫君是誰?”
眾人不屑道:“是誰啊?”
才情一般卻如此狂妄自大,不知幾斤幾兩,他們也想知道是誰,以後避著走就是了。
“是陳王!”韶音一字一頓地道,“我夫君是陳王,蕭、寒、煜!你們敢說他做的詩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