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剛出口,他意識到不對,忽然住口。
“小梨,你幫姐姐個忙。”隻聽屏風裡麵響起一個虛弱的聲音,“對,你打開那個箱子,裡麵有少爺的衣裳。你將上麵那套藍色的衣袍拿出來。”
“旁邊的箱子也打開,裡麵是少爺的腰帶、瓔珞等佩飾。”
蘇玉台聽著這些話,張了張口,什麼也沒說出來。
臉上湧起濃濃的愧疚。
她將他照顧得那麼好,離開她,他甚至連自己穿什麼、戴什麼都不習慣。可是,他卻讓她受了這樣的委屈。
他沒臉進去。
坐在外間的椅子上,雙手撐著膝,緊緊抿著唇。
“少爺,等下吃過飯,就送小梨回去吧。她還是個孩子,能做的也不多。我現在好多了,可以自己上藥了,咳咳!”她語氣虛弱,但柔韌堅強,“我不該回來的,少爺好心收留我,我不能再給少爺添麻煩。”
蘇玉台這下不能不說話了:“不要再說這樣的話!照顧你,是我應該做的事!”
不過,小梨仍是被送回去了。
她說得有道理,小院裡多出一個人,就多出一分的風險,她現在的確不宜被發現。
小梨走的時候,很是依依不舍。眼裡淚汪汪的,看著韶音說道:“姐姐,我不會忘記你的。”
眼巴巴的樣子,讓韶音莞爾:“小梨姑娘,我也不會忘記你的,多謝你昨天照顧我。”
說得小梨嘴巴一扁,淚珠差點掉出來。一步三回頭,出了門,被蘇玉台送走了。
蘇玉台送走小梨後,沒有馬上回來。而是在山下買了許多外傷藥,帶了回來。
不能總是從藥堂裡拿,次數多了會被發現。他總是在這些地方,格外機靈。
“少爺不用總是守著我。”身上有傷,不能隨意挪動的韶音,霸占了床位,一天到晚基本不下床,跟長蘑菇一樣紮根在屋裡。她看著總是在屋裡來來回回,就是不出門的蘇玉台,勸道:“少爺該做什麼,就還做什麼。”
頓了頓,“還是說,少爺已經嫌我麻煩,想讓我早點走?”
她咬了咬唇,神情黯然,倔強地掀被子就要下床。
蘇玉台一把按住她:“我不是這個意思!就是,就是……”他有些不好意思,“我怕你一個人待在屋裡,會感到煩悶。”
誰能一直待在屋裡啊?蘇玉台就做不到。隻要想一想,就感覺跟坐牢一樣,渾身不自在。
所以,他留下來陪她解悶了。
“少爺總是待在房間裡,會引起人懷疑的。”韶音仰頭看著他說,“我沒關係,吃過藥就睡下,不會感到煩悶的。”
她是要好好養傷的人。
就是要住在這裡,霸占他的房間,占據他的床,什麼也不做,每天吃吃喝喝睡睡。
為什麼?
因為他是個好人呀!
心地善良,俠義心腸,看不得彆人吃苦,尤其是因為他受罪。
她怎麼能拒絕呢?那不是辜負了他的一片好心嗎?
“少爺如果實在擔心,可以將書籍拿回來,在房間裡讀書,我也聽一聽。”她看著他猶豫的樣子,又說道。
蘇玉台不想成日待在房間裡。她在,他甚至不能開窗、開門。壓抑逼仄,令人難以忍受。
可是她又是他的責任,他不能將她一個人丟在這裡,於是逼迫自己留下來。
“讀書?”聽到她這個建議,他立刻皺起眉頭,仍有一點稚氣的臉上露出厭惡來。
他最討厭讀書。
他喜歡習武。
可是不讀書的山莊公子,走出去大字不識幾個,出口毫無文氣,彆人咬文嚼字地罵他都聽不懂,那就太丟人了。
莊主和韓夫人一直把他往文武雙全的方向培養。
“唉。”韶音幽幽歎了口氣,“是我的不是了。我隻想著,讀書是多麼好的事,我們這樣的下等人,連識字的機會都沒有,如果有人教我讀書識字,一定是我的大恩人,我將他當成再生父母來供養。”
蘇玉台一怔。
“你想讀書?”他問道。
韶音麵上怔怔,過了一會兒說道:“誰不想呢?”
似乎讀書是一件很珍貴,很值得珍惜的事。
縱然蘇玉台不認同,但是聽出她的心願,還是連忙答應下來:“我這就去把書拿過來!”
他有一間書房,不在這裡,在山莊彆的地方。臨湖傍山,風景優美,寧靜致遠,非常適合靜心讀書。
但這樣好的條件,在蘇玉台眼裡,就是華麗的囚籠,他一點兒也不喜歡,每次總找借口不讀書。
這會兒抱著“教她”“為她完成心願”的念頭,他主動去書房找書,抱了一摞,往小院裡奔去。
這一幕被仆人報給韓夫人。
韓夫人聽後,麵上若有所思。
“韓夫人發現你了。”灰總立刻判斷出來。
韶音正在蘇玉台的教導下,開始識字,聞言便道:“發現就發現。她能將我怎麼樣?”
她現在是被蘇玉台藏起來的。
蘇玉台敢藏她,就不會輕易不管她。韓夫人不想跟兒子的關係進一步變壞,就不會輕易對付她。
她會找個一擊命中的機會,一棒子打死她,讓她這個低賤、卑微的丫鬟,成為心思不純、心機深沉、故意勾引少爺的壞東西,徹底死去。
從世上死去,從蘇玉台的心裡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