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下硯台,摟著明嬈的腰,把人輕輕攬在懷裡。
明嬈在他懷裡笑得花枝亂顫,沒想到虞硯這樣的男人能這般幼稚、這般斤斤計較。
“一歲而已,又有何差?我又不是沒跟著長。”
虞硯不語。
有的,差彆可大了,聽上去他又老了一歲,而她還是最好的年華。
虞硯歎了口氣,十歲的年歲差,終究是他撿了便宜,他得好好鍛煉身體,不能因為新婚就懈怠了訓練,不能叫她覺得自己老了才行。
虞硯不想繼續這個話題,趕忙岔開。
他溫柔道:“七夕那日送了我鎮紙,現在又送這個。”
“你喜歡嗎?”
“我很喜歡,隻是你為何會想著送我文房四寶,而不是刀槍劍戟呢?”
虞硯很好奇,畢竟是他是武將,不是文臣。
除卻第一回那是個意外情況,這回可是蓄謀已久,原因呢?為什麼就覺得他會喜歡這些東西。
明嬈仰頭,下巴抵在他的胸口,眼睛靈動俏麗。
她指了指桌子,笑道:“你將我隨手送你的鎮紙一直隨身帶著,走到哪兒用到哪兒,我就知道你喜歡。”
虞硯眉眼帶笑,“你又怎知我是真的喜歡那東西,還是因為那是你送的?”
明嬈愣了一下,這還真沒想過,她看到他日日帶著,日日在用,還以為他是單純喜歡這個東西。
“我喜歡用,是因為那是你給我的。”虞硯道,“你若是隨手給我一個發簪,一盒胭脂,我也會好好珍藏。”
胭脂他沒辦法用,隻能隨身帶著,發簪他可以束在自己發上。
“所以隻是湊巧嗎?”明嬈輕聲喃喃。
虞硯聽不懂,“什麼湊巧?”
“那你不喜歡文房四寶嗎?”
虞硯想都沒想,“嗯,談不上喜歡。”
頓了頓,又道:“我喜歡什麼,你不知曉嗎?”
他喜歡的東西屈指可數,因為喜歡是麻煩的,喜歡需要傾注感情,但是討厭不會。
討厭是隨心所欲的,不需要理由,不需要努力,隻要他願意就好。
所以他喜歡的東西總是很少,討厭的事卻很多。
“怎麼會這樣……你沒騙我?”明嬈徹徹底底地怔住了,“那……那你博古架上那些?”
她以為他書房裡整整一個架子上的文房四寶,那些珍品,都是他自己喜歡,可是虞硯現在說不是。
這誤會從前世延續到今生,誤會大了。
“騙你?我從不騙你,也不會對你說謊。”
男人淡聲解釋,“那些都是我父親的藏品,不是我的。”
明嬈聽到這個陌生的稱呼,又是一怔。
不管是“父母”,還是“爹娘”,這種極為親密的稱呼都很少從他口中聽說。
明嬈記得虞硯曾隨口提過,他已經沒有家人,他的父母都早已過世。
“我父親生前很喜歡收藏那些文人才用的玩意兒,他過世後,我沒舍得將這些東西丟棄。”虞硯笑道,“他是他,我是我,我們不太一樣。”
“你父親……他是文人嗎?”
虞硯抬眸,目光略過明嬈,投向她身後的博古架。
目光有些縹緲,似在回憶,似在懷念。
半晌,才道:“他同我一樣,也是一名武將,隻不過他與我不同。”
“他見慣了戰場上的生離死彆,隻想著早些退隱,去過安逸的生活,所以他喜歡這些溫吞無聊的東西,還總是暢想著,等再大勝回朝後,如何去安排自己的每一天。”
“而我卻不同,我喜歡廝殺,喜歡你死我亡,見慣刀光劍影,處境越艱難,我越興致勃勃,所以那些寫寫畫畫的事,我最討厭。”
越是直截了當,能定人生死的事,他越喜歡。
他不像父母中的任何一人,這大概也是他不被人喜愛的原因,因為是個怪胎。
虞硯從回憶中脫身,再度看向明嬈,目光繾綣纏綿。
“不過以後大抵是不同了,我想,我大概能理解父親的心境。”
“因為我此刻就同他一樣,隻想著帶著你去到一方清淨之所,不問世事,隻和你平淡地過完餘生。”
明嬈毫不懷疑虞硯喜歡著她的那顆心,也相信他不會欺騙她,可她卻從中品味出一絲不同。
男人此刻的眼神一如既往地溫柔誠懇,然而卻沒有多少向往與憧憬。
他似乎在害怕,在掙紮,在抗拒平穩安逸的人生。他真正向往的,仍是那個戰場。
若是虞硯為了明嬈而放棄熱愛的事,那麼明嬈會一生愧疚難安。
於是她笑著將他抱住,滿懷期待地說:
“可我喜歡的,是那個英勇善戰的安北侯,西北百姓人人尊敬的大英雄。”
虞硯沒想到她是這樣的回答,他有些迷茫,“什麼意思?”
成家以後,難道不是每個女子都希望日子能過得更加順遂、富貴嗎?
他為人夫君,理應給對方最舒適的人生,他從前不懂,有了夫人以後,想明白了很多。
明嬈搖頭,“可我更喜歡你身披鎧甲,手執銀劍的樣子。”
“我拿著筆,你就不喜歡了嗎?”
“也喜歡呀,侯爺是想以後走文臣之路嗎?”明嬈又搖搖頭,抱著男人的胳膊晃了晃,“我知道侯爺的文采不輸人,十四歲時閒暇所作的一片策論,引得帝師與翰林都讚不絕口。”
這話虞硯曾經對明嬈說過,可如今再聽她複述,虞硯覺得有些難為情。
“可就算再好,你不喜歡,那也是不行的呀。”
“你喜歡什麼,咱們就做什麼,不勉強的,我都可以。”
虞硯喉間被這話生生哽住,他凝望著女孩,心頭萬分複雜的情緒洶湧翻滾。
他情緒有些不對,明嬈擔憂地看著他,未等關切問出口,明嬈又被人用力抱緊。
“你……你都可以?”
虞硯也不知怎麼,嗓音突然帶了些哽意,話音微微顫抖,聽上去不可置信。
明嬈聽得心裡很不舒服,她直覺有哪裡出了問題,可是她說不出來。
隻能笑著說道:“我都可以,嫁夫隨夫,你聽我的,我跟著你,這不是很好嗎?”
虞硯再也說不出一個字,把頭埋進女子頸間,竟是慢慢紅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