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亮了, 鈴鐺鈴鐺還在低低吟唱。
明嬈又哭了,這次是在床上,是虞硯最熟悉的那個樣子。
他微紅著眼眶, 低啞的聲音緩緩道來。
“你不好奇,為何我從前的夢裡隻有父親,沒有母親嗎?”
明嬈扶著他的肩,身體的浮動叫人分辨不出她是否點了下頭, 隻聽她難耐地從紅唇中溢出一個“嗯”。
她好奇過, 但她沒敢問。
因為不知道虞硯的童年是如何過的,所以害怕觸碰到不能觸碰的回憶。
虞硯知道她此刻說不出話, 用短促地氣音笑了一聲。
怎料惹惱了人, 啪得一聲, 胳膊上挨了一下。他笑著把她的手攤平,掌心貼上自己的臉。
“我方才夢到她了, ”虞硯頓了頓, 補充道,“自我長大以後, 今夜是頭一次夢到‘她’,雖然並沒有夢到臉。”
他小時候那個女人的樣子早已被他忘記了, 他不想記得那張臉, 所以幾年前遇上裴朔時, 托裴朔尋來了一種能混亂記憶的藥, 把和她有關的部分事都忘掉了。
自那日起,他的夢裡再也沒有那個女人。
“我並不想記得她, ”虞硯握著她的腰, 往下重重一壓, 他如願聽到了女子的嬌啼聲, 心中的暴戾稍稍減退,“你想知道為何嗎?”
“……嗯。”
“說話,嬈嬈,我想聽你說話。”
他嘴上懇求,手臂卻一次比一次用力。
明嬈的一滴淚落了下來,她輕哼了聲,順著他的意開口道:“夫君,我想聽你說。”
虞硯抬眸,對上女子霧蒙蒙的雙眼。
那雙眸子裡含著濃濃的一層水霧,眼尾氤氳了媚人的紅,隱約露出了點欲語還休的勾…引。
優美的頸線弧度隨著晃動不斷變化,死死咬著的嘴唇並不能阻攔一些破碎的音節溢出來,她身上無一處不勾得人迷了心竅,失了分寸。
她太知道何時該做什麼來馴服他了,偏她也不是有意的,總是自然而然地流露出無辜的純白,帶著一腔赤誠,來靠近他這個一身汙黑的惡人。
虞硯多希望她對著他能多些“算計”,就像他對其嬌柔的女子所抱有的偏見一樣,她若是能再多像一些那些女子該有多好,這樣他就能少喜歡她一些。
總不至於像現在這樣,無法自拔。
“你說話呀,怎、怎麼,”明嬈哼哼了一會,才勉強續上話音,“怎麼問完又,又不說,說了呢?”
“好,我說,我全說。”
男人啞著聲音,交代了他的全部。
“我說過我的文采不輸於人,可還記得?”
明嬈點頭,怕他看不清這個動作,又顫抖著嗯了聲。
“侯爺吃醋時說的那些話我字字句句都記得。”
虞硯低聲笑了,“嗯,記得便好,嬈嬈,你可知聽話一句話?”
“什麼話?”
“合抱之木,生於毫末;九層之台,起於壘土;千裡之行,始於足下。”1
“嗯,自然聽過。”
“我說自己少年時便能做出好文章,那都是因為我自小便比旁人都刻苦的緣故,當然,不可否認也有一些天分在裡頭,”虞硯低聲道,“學武也是。”
他抬起自己的手,亮出掌心給她看上頭縱橫的疤痕和繭子。
“你看,這都是我努力過後的結果。”
所以他小時候便是彆人口中的天之驕子,所以他能成為征戰沙場的戰神,都離不開他自小的起早貪黑、沒日沒夜的練習。
“可我本來是不必這般辛苦的。”
他說著說著,突然又有些委屈。
他撐著身坐了起來,抱著明嬈躺倒,調換了位置才繼續。
“她對我很嚴格,她是個對自己和旁人的要求都很高的人,我不想夢到那個女人,我……”虞硯閉了下眼睛,聲音突然低了下去,“我怕她。”
小時候那個女人會把他關在那間黑漆漆的房間裡,一關便是好幾天。
這期間除了有仆人來給他送飯,他聽不到一點彆的聲音。
“我從前都不知,家裡竟然還有那樣安靜的地方。”
那個“小黑屋”一點聲音都沒有,他被關在裡麵的時候外麵是不會有人走過的,除了每日三餐來人送飯。
但他被關著的時候也是不會見到送飯的人,他們都是把門打開一個小縫隙,然後胳膊伸進來,放下食盒,很快就縮回去了。
等他吃完飯以後再把食盒放回原處,下一頓有人來送飯時會一起帶走。
虞硯也曾經試圖跟來人說過話,有個從小跟他一起長大的仆童和他說了兩句話,之後虞硯便再也沒見過他。虞硯出去以後才聽說,仆童被那個女人的人打死了。
明嬈以為自己聽錯了,“怕”這個字她以為永遠不會用在虞硯身上。
“她為何要將你關在那裡?!為何不許你同旁人講話?!不說話人會瘋掉吧?!”
明嬈很生氣,她氣得連聲痛斥,一聲比一聲響亮,顯然被氣得不清。
她帶著氣說話就會突然收緊腹部,這便迫得男人不得不停了下來。
虞硯猝不及防地繃緊了肌肉,太陽穴突突跳了兩下,他狼狽地喘了聲,笑道:“嬈嬈,放鬆些。”
等她情緒稍安,他才繼續道:“關起來便心無雜念,可以安心讀書。”
明嬈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睛,她從未聽過這般離奇的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