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硯認為眼見為實,耳聽為實,從不做沒來由的推測或是妄談,不會輕信旁人的揣測,他更相信自己的感覺,我行我素,說一不二。
他自信,甚至自負,恃才傲物,獨斷專行。
所以旁人總覺得他乖張古怪,想一出是一出,心思難辨。
時間久了,跟在他身邊的人不會輕易去猜測他的想法,因為猜也猜不到,做他的下屬,隻需要遵從即可。
若是彆人跟他說,我猜中了你的心思,虞硯覺得自己大抵是不高興的。
可是他自從遇到明嬈,每一次聽她那麼準確地把握了他的心思,他都會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滿足感。
這大概就是明嬈獨一無二的地方。
他喜歡她的篤信。
虞硯低笑道:“嬈嬈,你再猜猜我想與你說什麼?”
明嬈唔了聲,沉默思忖。
男人也不著急,極有耐心地等著。他的目光貪戀地從她的臉上一寸寸掃過,灼烈的目光裡是藏也藏不住的情戀與占有。
這樣好的女子,是他一個人的。
明嬈猶豫了片刻,試探道:“是你叫孟將軍去查的事有結果了?”
虞硯倏地便笑了出來。
他低下頭,埋進她的頸間,乾燥的吻落在纖細的脖頸上,一呼一吸,都是她的味道,叫人沉溺。
他一邊輕吻,一邊從喉嚨裡擠出了模模糊糊的音節:“嗯。”
明嬈被頸間的氣息撩得心癢,她有些情動地抬了抬腳。
叮鈴,叮鈴——
虞硯看也沒看,手臂向下一撈,準確地扣住腿,然後往自己的腰間一勾。
明嬈有一瞬間蹙了下眉,而後眉間舒展,羞赧地看了他一眼。
“我以為你今日不想。”
虞硯輕笑,又去吻她的唇,啞聲道:“我哪日不想。”
明嬈小聲嘀咕了一句,又繼續道:“所以昨日你問我,並非真的無計可施,是早就有思路了嗎?”
不然哪可能昨天才來問她的想法,今日就告訴她有眉目了。
虞硯果然嗯了聲。
明嬈勉強維持著渙散的精神,花了比平時更久的時間思考。
所以昨天她所想的與虞硯的想法不謀而合。
明嬈並不是很關心陸雲緲的身份,她所惦念的也就隻有伏..在她身上的這個男人。
“我隻是胡亂揣測,因為閒書看多了,”明嬈喘了聲,揚起微紅的眼尾,輕聲問,“你呢?你又是怎麼想到的?”
虞硯沒有說話,身子下沉時的力道又重了幾分。
他輕喘道:“因為我自己便是那樣的人。”
因為他記起了一些過去,所以才平白有了那些念頭。
他討厭夢到那些遺忘的過去,可是夢醒的那一刻又無比慶幸,又覺得自己幸虧想起來了,不然還不知要等上多久才能將明嬈身邊那些危險排除。
男人的嗓音很輕,動作一下比一下重。
明嬈一怔,從巨大的愉悅浪潮中抽身,她心尖像是被人用力擰了一下,疼得她渾身顫了顫。
那樣的人?哪樣?
她昨天說什麼來著……
“要麼是血脈出自異族,或者她圖謀不軌,要做損人利己的事,所以主動隱藏身份。”
“要麼是父母的身份有異,或是家逢變故,叫人不得不舍棄真正的身份,苟且偷生。”
陸雲緲是哪種?
你又是哪種?
虞硯低聲道:“我懷疑陸雲緲是西戎人。”
“可是她的長相……不太像。”
明嬈見過陸雲緲,她的樣貌是很明顯的中原人長相。
但他這樣的結論也是合理的,畢竟一個投靠了西戎王庭的江湖幫派,想要得到靠山的信任也是很難的。除非領頭人就是他們的自己人。
“老可汗的十個女人裡,有一個是中原的女子。”
“那個中原女子有一個孩子,排行第三。”
所以西戎王庭裡是有一位和其他兄弟都不一樣的。
出身不一樣,長相不一樣。
虞硯突然低笑了聲,“我懷疑三王子是越靈山莊上一任莊主與老可汗的女人私通,生下的孩子。”
“不,或許是三王女也說不定。”
若是如此,那麼也能解釋得通為何三殿下從不在眾人麵前露臉。
在老可汗的眼裡,這個有著一半的異族血脈的孩子更加適合藏在暗中,做擊潰敵人的那顆致命的棋子。
明嬈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她猛地想起男人方才說的——
因為我便是那樣的人。
明嬈怔怔望著上方的男人,看著他繃緊的下頜,看著他滿是執拗的陰鬱的眸。
她心中巨慟,突然哭了出來。
虞硯沒有停下,他緊緊抿著唇,一下一下,帶著絕望,抵死纏綿。
他望著她滿眼的淚水,終於卸下了偽裝,眼眶慢慢變紅。
男人的嗓音十分輕柔:
“我這幾日總在做一個夢。”
“我父親他……他問那個女人,他問……”
虞父問:“他到底是不是我的孩子。”
虞硯很想自欺欺人,或許他還有彆的弟弟妹妹遺落在外,是哪個可憐的孩子曾被那個女人拋棄了,然後被虞父發現。
一定是這樣。
然而下一個畫麵便是他趴在門口,聽到虞父更加蒼白無力的聲音重複了一遍:“阿硯,他到底是不是我的孩子。”
虞硯哽咽了一聲,聲音抖得厲害,顫得明嬈的五臟六腑都攪擰般的痛。她的臉上突然落了一滴不屬於她的淚水,她努力眨清眼裡的水霧,想要看得更清楚。
明嬈抬手抹乾淨了自己的眼淚,她清晰地看到,虞硯哭了。
她看清了。
然後他突然加快了速度,釋..放了自己。
虞硯顫抖著,把人抱了起來,摟進懷裡。
“我是不是他的孩子?”
“我不知道,嬈嬈,我不知道。”
“夢就斷在這裡,我也想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他的孩子。”
“他教我練劍,教我做人的道理,鼓勵我相信自己。他跟那個女人吵架,他明明那麼愛她,卻為了我跟她吵架。若我不是他的孩子,他得多難過?”
“嬈嬈,你知道我有多希望這個夢是假的嗎?我希望這夢是用藥過後的後遺症,那些畫麵都是幻象,那樣該有多好。”
“我記不起來了。他說了什麼,那個又女人說了什麼,我統統記不得。為什麼叫我夢到這些呢?我明明都已經忘記了啊。”
“我好難受。”他說,“我寧願自己從來沒來過這世上。”
明嬈的心,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