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曾經被他視若珍寶的標本，現在都被他棄若敝履，毫不在意?的砸碎在了地?上，房間裡頓時?升騰起刺鼻的福爾馬林的味道。
很快，整個架子都空了。
看著?空蕩蕩的架子，顧含眼中閃過?絲茫然，但他很快就笑了起來。這?些都不重?要了，因為他找到了最像的那?個。
警方已經鎖定了顧含，但他卻在警方的抓捕之前?，綁走了尹思琪。
任何人都認為，顧含帶走尹思琪是作為人質，來掩護自己逃跑。隻有尹思琪知道，他不是。
在急速飛馳的汽車上，後麵是轟鳴的警笛聲。
尹思琪被綁在副駕駛座上，偏頭看著?開車的男人。她永遠忘不了第?次見到顧含的樣子，這?個男人被?眾焦躁的病人家?屬圍在中央，卻沒像其他醫生??樣在臉上露出不耐的表情。
他用溫柔的話語，細心的安撫每?位家?屬，似乎他的存在對病人家?屬來說，本身就是?種定心丸。
但是現在，男人臉上的笑容完全消失，他像變了?個人似的，?雙眼睛裡隻有讓人看不清楚的黑霧。而他的手上，不知道沾染了多少受害人的鮮血。
尹思琪心念急轉，她突然想到，自己曾經見到的?幕。孤兒奇奇最終找到了自己的親生?母親，原本孤寂的病房裡充滿了這?個孩子的歡聲笑語。
有?次尹思琪去看奇奇，卻見到顧含靜靜的站
在門外，透過半開的門縫，注視著?在房間裡玩鬨的奇奇和她的母親。
那?瞬間，顧含的表情很奇怪，尹思琪從來沒有在顧含臉上見到那樣的表情。有欣慰，有羨慕，他站在那裡，就像?個孩子在偷窺他人的糖果。
顧含是個孤兒，每逢假期都會到?個孤兒院去做義工，那裡的孩子很喜歡他。
警方調出所有受害者的影像，發現奪取眼球的受害者有著?兩個共同點：她們都是女人，她們的眼睛都有微妙的相?似。
因為工作的緣故，尹思琪曾經見過警方將所有受害者相?片重?疊後的影像。
所有的線索串聯起來，有?個猜測在尹思琪心底瘋狂的壯大，她抬頭隱秘的看向後視鏡。今天的顧含並沒有戴眼鏡，從後視鏡裡，她能清楚的看到顧含的眼睛。
尹思琪的心臟瘋狂的跳動?，她強壓下自己的緊張，準備用自己心理谘詢的技能給自己挖出?條生?路。
她讓自己的聲音變得篤定又平和，對著?顧含道：“顧含，你做了那麼多，是為了報複當初把你拋棄的母親對不對？”
尹思琪知道，她走得是?步險棋，但她沒有彆的辦法了。
顧含在聽到她的話後並沒有任何表現，他像是關閉了所有外界信息的輸入渠道，但密切關注著?他的尹思琪，卻發現他緊握著?方向盤的手指跳動?了?下。
尹思琪又道：“那些被你鎖定的受害人，你挖掉她們的眼睛，僅僅是因為她們的眼睛跟你母親長得很像。”
隨著?訴說，尹思琪的緊張逐漸褪去，聲線愈加平穩：“那麼，為什麼你偏偏選了眼睛呢？”
“讓我猜?猜，你的母親用眼睛騙了你。”
“當初把你留在孤兒院門口?時?，她說，讓你乖乖待在這?裡不要動?，待會兒就會回來找你。”尹思琪的思緒從未像現在那麼清楚，“她還說，讓你看著?她的眼睛，眼睛是不會騙人的，所以她不會騙你……”
刺耳的胎噪聲回答了尹思琪的問題，她發現顧含看了她?眼，卻沒有停下車子，而是衝出警車的圍堵將車子開上了盤山公?路。
他要去哪兒？他還能去哪兒？
尹思琪瘋狂的掙紮起來，看
著?顧含勸說道：“顧含，你清醒?點，沒有人是你的母親。她們都是無辜的，她們跟你沒有任何關係！”
驟然?聲槍響，為了阻止顧含的車子，後麵的警察開車打中了車子的輪胎。顧含的車子並沒有停，?鼓作氣的衝上了險要的盤山公?路，但卻因為?隻輪胎的破裂猛地?撞上了山體?。
在巨大的撞擊來臨前?，尹思琪忍不住高聲尖叫，閉上眼準備迎接痛苦的到來。
但是在黑暗來臨的?瞬間，卻有?個溫熱卻有力的軀體?覆在了她身上，溫柔的為她擋去了所有的傷害和痛苦。
心理醫生?怔怔的抬起頭，仿佛遇到了世間最難解的難題。她看著?伏在自己身上的顧含，想問為什麼，喉嚨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她看見滿身是血的男人朝她笑了?下，恍惚間又回到了兩人初見的時?候。
男人想說什麼，但張口?的?瞬間，滾燙的血液夾雜著?內臟的碎片澆到了尹思琪的臉上，讓她的視野?片鮮紅。
顧含吃力的抬起他修長漂亮的手指，像個孩子?樣執拗的拂去尹思琪眼瞼上的鮮血。但他的手指也在流血，怎麼抹也抹不乾淨。
他就這?樣徒勞的，執拗的擦著?，像是在對待什麼稀有的珍寶。
尹思琪聽見男人發出了聲音，他的聲音很低，很啞：“你的確，很像她。”
“這?雙眼睛裡，會有關心，有溫暖，會專注的看著?我……”
他似乎找不到合適的言語，隻能像個孩子?樣表達著?自己的喜愛。
尹思琪嘗試跟他對話，卻發現男人完全隻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在這?個時?候，尹思琪無比清楚的意?識到，麵前?的男人是個病人。
?個罕見的名詞出現在尹思琪的腦海裡——高功能精神分裂症。
精神分裂症就是普通人認為的精神病，但高功能精神分裂症患者，卻能敏銳的察覺到自己和周圍人的不同。為了保護自己，掩蓋病情，即使並不理解普通人的思維，但他能將自己模仿的和普通人無異。
?股莫大的悲哀在尹思琪心中湧起，但很快車內急劇上升的溫度就吸引了尹思琪的注意?力。
她拚命的想要喚醒顧含
：“你清醒?下，我們得快點出去。”
聽到她的話，男人沉默了?會兒，他看著?尹思琪，緩緩道：“你……想離開。”
這?句話仿佛給顧含帶來了很大的痛苦，他麵上平靜的表情終於被打破，像個孩子?樣皺起了臉，似乎有個困在軀殼裡的靈魂在裡麵哭鬨嘶吼。
車子裡的溫度越來越高，顧含的臉色也在痛苦和平靜中不斷的轉換著?。
最終，他那雙黑白分明的，單純又殘忍的眼睛凝視著?尹思琪，像是要哭了?樣。突然男人又笑了?下，聲音低不可聞：“好，我聽話……我……放你離開了。”
變形的車門被撞開，尹思琪被顧含用儘全身的力氣推了出去。
在她被推出的?瞬間，高漲的火苗將車內的顧含吞噬了進去。火焰燃燒的，既是現在的顧含，也是那個二十年來，?直在孤兒院門口?等待的小?小?靈魂。
尹思琪雙手捂住了臉，卻看到手掌上屬於顧含的鮮血，她終於崩潰的發出?聲尖叫：“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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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祈遠走出了場地?，神色並不見輕鬆。
棠雨還坐在公?路上哭泣，助理想去扶她，卻被張聞攔住：“她現在情緒崩潰了，先讓她緩緩。”
天上淅淅瀝瀝的下起了小?雨，好像接連幾天的陰鬱，終於找到了發泄的出口?。
葉祈遠身上還帶著?血，披著?毯子坐在?旁。他低著?頭，看著?手指上的人造血漿?滴?滴落在地?上。
他殺青了。
但沒有人敢上前?跟他搭話，因為他們分辨不出，現在坐在那裡的是葉祈遠還是顧含。
紀堯開車趕到了片場，他來遲了?點，並沒有看到葉祈遠的最後?場戲，隻見到坐在角落裡麵無表情的青年。
張聞走過來，指了指葉祈遠，對紀堯囑咐道：“最近得看著?點他，讓他好好調整?下。”
紀堯點點頭，緩步走到葉祈遠身前?，蹲下身，輕輕拍了拍青年的肩膀。
連男人自己都沒有察覺到，自己的動?作有多溫柔。紀堯並不想在這?個時?候打擾葉祈遠，但是……
“嚴岱讓我告訴你，你的基因二次匹配結果要出來了。”
葉祈遠趕到鑒定機構的時?
候，才隻是下午兩點。但因為天色陰沉，還飄著?雨絲，所以看起來既像是黃昏，又像是黎明。
紀堯打開車門，等他撐起傘的時?候，卻發現葉祈遠已經冒著?雨跑進了鑒定中心大門。
這?個時?候，鑒定中心裡很空曠，但時?不時?路過的人均忍不住向葉祈遠行注目禮。等在裡麵的嚴岱迎過來的時?候，才發現葉祈遠發絲上掛著?水珠。
他從劇組趕來的太匆忙，頭發上的人造血漿沒有完全清洗乾淨，現在被雨水?淋，淡紅色的血漿流了滿臉。
嚴岱頓了?下，沒有說話，隻抽出幾張紙巾遞給葉祈遠：“擦擦吧。”
“展其銘成為董事長之後，我就讓他把鑒定結果調了出來。但是我怕展其蘊跟他手底下那批人會搞什麼貓膩，所以拿了你的頭發再次送檢了?次。”
現在結果還沒出來，但嚴岱認為，無論結果怎麼樣，葉祈遠都有權利親眼見證。
等待的時?光是漫長的。走廊裡靜悄悄的，無論是嚴岱還是紀堯都沒有打擾葉祈遠。
不?會兒，鑒定所的工作人員走了出來，他拿著?幾份報告單問道：“T039號標本的提供者葉祈遠在嗎？你的基因匹配成功了。”
葉祈遠從長椅上站起來走了幾步，卻又見工作人員眉頭?皺：“等等，怎麼回事？T039號標本跟複檢標本的基因圖譜不?致。複檢標本和T040號，也就是兩年前?和T039號?起送檢的那支標本的基因圖譜的倒是?致的。當時?你們名字是不是報錯了？”
葉祈遠的腳步頓住了。
這?個結果算不上是意?外。
青年站在空曠的走廊裡，像是失望，又像是安心般，輕輕的吐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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