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活了二百多歲了,哪還在乎什麼輸贏。
他說在山之阿找不到幾個會下棋的,“確實下的不多。但少卿的棋技卻當真不錯,少卿可要在山之阿多住些時日,老朽要好好跟你領教一番。”
鐘鶴青連道不敢,剛要說易長老若要下棋,隨時叫他便是,不巧孫元景這時尋到了此地。
他腳步略顯匆促,說是留在凡間縣城裡的廖寺丞給少卿遞來了消息。
“端氏縣出事了?”鐘鶴青問。
孫元景說不是端氏縣,“是端氏縣的近鄰高坪縣,縣城裡出了些古怪......”
他連忙把高坪縣的百姓反映,連續幾日都做了關於妖怪殺人的噩夢的事情說了,也把昨晚有人被夢境惑著離了家門,一人受傷,一人則凍死在水溝裡的情形,也都告訴了鐘鶴青。
莫說鐘鶴青肅了臉色,連易長老都挑了眉。
“要說凡人百
姓聽聞坊間有妖,害怕做噩夢是有的,但那麼多人都做了同樣的夢,還有人因此而死,是有些不太對勁了。”
他同鐘鶴青道。
“明日就是主君的授璽大典。等大典一過,我同主君和丞相商議,派人過去看看吧。”
畢竟端氏縣剛把有妖鎮在城中的事情,公之於眾,百姓們尚且還在試著接受的階段。
可他這般提議,卻見鐘鶴青搖了頭。
“主君大典緊要,但鐘某也負有大理寺少卿的責任,今日便先下山去吧。”
易長老連道“少卿不必著急”,還想再勸他好歹等九姬的授璽大典結束之後再下山。
不過鐘鶴青確實準備走了,一來凡間又出了古怪,不能再像端氏縣的血波之術那般耽誤下去,平白死掉許多人,二來她需要自己的空間,他不在她身邊反而讓她輕鬆。
鐘鶴青謝了易長老的挽留,同孫元景商量了一下,回去收拾了東西,當天就離開山之阿去了高坪縣。
*
翌日,授璽大典的正日。
九姬早間看到三花侍衛花森一直在她寢宮外打轉,把人叫進來問了,才知道鐘鶴青昨天下晌就走了。
“......他那些書和隨身行裝,也都帶走了?”
花森點頭。
九姬正由著宮人為她打扮,小鱻這會把一隻珍珠發冠戴在了她頭上,那發冠壓在頭上,壓得頭皮生疼。
她默然在袖子下攥了攥手。
她什麼都沒再多說,隻“嗯”了一聲。
但花森又道了一句。
“孫道長也走了,因為高坪縣出了些事,少卿和道長不便耽誤凡間的事,隻能請主上見諒。”
是因為高坪縣的事才走的?
九姬攥著的手一鬆。
花森卻還有話沒說完,這又繼續道。
“少卿和道長都給主上留了賀禮,交由小人轉贈。”
他說著從袖中拿出兩樣東西來。
一件是孫道長送的兩顆金丹,“孫道長說,這兩顆金丹分彆在月初和月中服下,主君能強健體魄,修複法力。”
九姬一眼看去就知道是重禮。
她估摸著孫元景也早就認出了她是鐘鶴青的“假妻”,因著在東京城裡傷了她,這才送上重禮,半是賀禮半是賠罪。
九姬讓人收下了。
但她又看向了花森手裡另一隻盒子,那是一隻紅木雕花的巴掌大小的精巧匣子。
是那人給她的東西。
九姬看了幾眼。
花森立刻問。“主上要打開看看嗎?”
九姬正被宮人們整理著繁複的衣裳配飾,她沒動手,也不想親自動手,甚至還沒想好看不看。
花森卻已經將那小匣子打開了來。
匣子甫一打開,滿室流光溢彩。
宮人們全被匣子裡仿佛流動而出的光華驚到了,皆停下手上動作看了過來。
小鱻離
得最近,她一眼看去,呀了一聲。
“這是......南海銀珠貝刻成的貝牌?”
九姬聞言看著那塊貝牌愣了一愣。
南海銀珠貝早幾百年還能偶爾得見,如今卻越發稀少,更是難以在尋常市麵上買到,多半得輾轉讓人從南海附近的妖城裡才能購來此物。
而整個山之阿,九姬隻見過丞相嫦熙有一根銀珠貝雕刻的貝簪,也隻在重要的場合,她才會戴在發間。
而這匣子裡,是半個手掌大小的整整一塊貝牌。
九姬本不想動手,可指尖自有主張的將那貝牌拿在了手中。
他是把半副身家都換成靈石了嗎?
那貝牌遠看流光溢彩,近看才能看到上麵,細細密密刻著的繁複符籙。貝牌不能直接扔進爐中用法術煉製,而必須要手刻才可。
這麼繁複的符籙,不知道要手刻多久。
九姬默然看了一陣。
又翻到貝牌另一麵,看到用清秀俊逸的刀筆刻下的兩個大字:祈吉。
她一下就想到了她離開東京的時候,沒來得及從煉爐中取出來的,給他的避厄石牌。
避厄,祈吉。
這是他早就準備好的,要給她的回禮......
九姬從未聽他提過一個字,眼下,隻聽見花森道。
“少卿說這塊貝牌其實尚未完成。因著他不懂法術,哪怕刻完了符籙與紋樣,也無法灌注法力入其中,使貝牌真正起效。”
所以他隻能把符籙刻得繁複又繁複,希望這些符籙能天然起效。
可惜不能。
她聽花森道。
“少卿隻能請主上親自注入法力,讓這塊貝牌為您祈吉。”
*
前一天晚上,山之阿就住滿了人,各城各族都派了人前來恭賀,也在山之阿內走走看看。
城中的夜市稀罕的熱鬨,燈花桃飛滿夜空,街市上人聲鼎沸。
而授璽大典當天,人就更多了。
南山妖宮中,丞相嫦熙與一眾宮臣,一麵要請各位狸族長老招待來客,一麵還要準備即將開始的授璽大典。
這會宴廳外的花園之中,幻術布成的春日花景引得各族眾妖步入其間,流連其中。
幻術雖然常見,但除了後天刻苦修習之外,也隻有狸族、虎族、狐族天生擅長此術,其中以狸族善幻術者最多。旁的妖類修習幻術,多半是要費些氣力的。
這會眾妖三三兩兩步入幻術花景之中,仿若真的春暖花開一般,眾妖皆讚歎不已。
但也有人心思全然不在花景之上,隻站在道路邊緣,一心一意地等著那狸族的新妖主出現。
此人在人群之中並不顯眼,甚至略顯寥落地戴了灰色兜帽在頭上,他身邊立著個小個子長老。
正這時,人群裡一陣安靜,接著鼓樂聲憑空而起,順風而來,有人道。
“狸主來了!”
話音落地,山之阿的新城主、狸族的新妖主出現在了眾妖麵前。
眾妖紛紛抬頭看去。
而早就等在道路近旁的兜帽男子,一雙眼睛直直落了過去。
他看過去,他身邊的矮個子長老便低聲問了一句。
“怎麼樣?是你要找的人嗎?”
他問完,隻見兜帽下的人攥著的雙手骨節泛白。
“是她,就是她!”
那兜帽下的人一下抬起頭來。
隻見他眉目間狹窄緊皺,通身寥落似犯了大罪,被懲處多時。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玉鼠洞宮原本的宮司蜀祿。
蜀祿一眼看到九姬,便道。
“就是此人!此人大半年前就在東京妖坊,與坊中狸妖安三娘相交甚密,她曾出現在玉鼠洞宮門口,而安三娘正有進出玉鼠洞宮的資格!”
他說著,急急看向旁邊的鼠族長老。
“長老,這狸族有一寶物喚作須尺,是千百年來的狸妖們拔須為尺煉成的靈寶,專可輔助狸妖吸食鼬玉。”
他激動了起來。
“當時必是此人用那須尺竊走了鼬玉,才有了如今登臨、授璽,坐上山之阿妖主之座!”
蜀祿說著,恨恨盯向九姬。
“此女害煞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