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樓外。
轟隆一聲銳響,裹在蝶樓外的結界忽然碎裂了開來。
熊友愣了一下,“這就碎了?咱們的妖眾們還沒儘全力呢。”
圍在周遭的妖眾們也都有些懵,他們確實在攻打蝶樓,但蝶樓外的結界堅不可摧,遠非平日裡見到的結界,怎麼就突然碎了呢?
九姬長眉挑起,她剛要同熊坊主說一句,好似哪裡不對。
就見蝶樓裡麵突然湧出一陣強風,瞬間門窗大開,下一次,裡麵的妖接二連三地闖了出來。
這些闖出來的妖好似分不清所在何處、又所為何事一般,一個個神色空洞但雙眼卻泛紅。
九姬一眼從裡麵看到了年阿婆和好幾位眼熟的山之阿的妖眾。
熊友急急問了一句,“什麼情況?現下要怎麼辦?!”
但他話音未落,忽覺整個東京妖坊都震蕩了起來,眾妖被震得東倒西歪,本地的坊眾多半在此多年,他們還沒經曆過這般情形,隻是熊友眼皮騰騰跳了兩下。
“蝶樓的結界碎了,東京妖坊的結界不會也破了個洞吧?”
這時,有聲音突然出現,低哼著笑了一聲。
“你說對了。”
熊友不知聲音出在何處,也不知是誰在言語,隻有九姬一下聽了出來。
是琥尊!
她亦沒看到琥尊在何處,可卻見蝶樓上麵的半空之中,原本高懸空中的烈陽,像是被映在琉璃之中,但倏然碎裂開來。
自烈陽向下,裂痕一直裂到地麵上去。
下一息,嘩啦——結界驟然碎成片片飛瓦,碎出一塊半樓高的大洞來。
東京妖坊的結界可是雪玉瑩石造出來的、保護妖坊不現於人間的結界,熊坊主平日裡最是小心維護,隻怕出了差池,畢竟東京城乃是皇城,有上百萬人口,若是妖坊現於皇城,他罪過可就大了。
可現在,這結界竟然被惡人故意弄碎了如此大的一塊!
但眼下已經不是結界碎裂的事情了,而是那些剛從蝶樓裡闖出來的妖,睜著發紅的眼睛,都往那結界的破洞湧去。
不過須臾的工夫,全都這樣硬生生闖進了凡間東京城裡。
......
東京城,花朝節前夕街道上人潮如織。
最熱鬨的莫過於南北奇珍異寶齊聚於此的樊樓,樊樓的大街上,有戲耍的人不斷變出各種稀奇古怪的稀罕景,此刻往半空一吹,吹出一片火來。
有人起哄,“火太小了,再大點,吹口天這麼大的火!”
一旁看熱鬨的人也都叫著吹一口天火出來,給大家見識見識,那戲耍班子的人道。
“各位莫說天火,若是各位看官肯賞錢,把妖吹出來都使得!”
眾人聽得大笑,倒也掏出銅板往戲耍班的人兜裡帽裡扔去。
“快吹吧,倒也當真吹個妖出來給咱們見識見識!”
話說的眾人又是笑,那戲
耍的人見賞錢到了(),當即深吸了一口氣(),拿出看家本事來,用力往前一吹。
這火瞬間就竄上了天,比剛才整整大了一倍。
圍觀百姓們都看得拍手。
還有人起哄著道了一句,“你說的妖呢?吹出來了沒?彆隻是個牛皮吧?”
眾人聞言哈哈大笑,戲耍的人還沒回話,眾人卻見戲耍班子頭頂上突然出現一片混沌景象,就好似雲飛到了頭上,但這混沌隻有一瞬,隨著一陣碎裂之聲,那處竟然破開一個大洞,接著,裡麵街道樓閣、民房商鋪全都出現在了眼前。
“呀,這是吹出什麼來了?!”
眾人無不看去,這可真是稀罕景了,怎麼還能吹出這些東西來。
街上的人都在驚呼聲中向上看去,隻見那破洞動了起來,好似有什麼往外湧出,呼呼啦啦地飛出好多“人”!
但這些“人”雖然長著人臉,卻也有貓耳、貓須,甚至身後長著貓尾。
有小孩子還不明就裡地拍了手。
“貓妖,吹出貓妖來了。”
難道戲班子真的吹出了妖怪景。
眾人一時都有些迷惑,分不清哪裡是真哪裡是假。
但卻見那破洞裡第一個飛出來的貓妖,忽的伸出爪子往那戲耍人身上抓了過去,那戲耍人一下子倒了地,額頭磕破直接昏迷過去。
事情就發生在一瞬之間,眾人見了血全都愣住了。
而那破洞裡跳出來的貓妖,全都亮出血盆大口,也亮出了鋒利地貓爪,往人群中抓了過來。
“啊——有妖,真的有妖!妖來殺人了!”
驚恐的尖叫聲乍然而起,刹那間東京城的街道擁擠著亂作一團。
九姬無可選擇地也跟著這些狸妖們,從結界的破洞闖了出來。
“都冷靜,冷靜!”
可這些狸妖們無不身中了那顛倒眾生之術,九姬再怎麼喊,也無人能聽到,反而聲音交錯在一起,越發令他們神誌不清。
九姬連聲呼喊無用,眼見狸妖們快要占領樊樓前的大街了,她這時一眼看到了年阿婆。
年阿婆自然也中了禁術,但她和旁人略有些不同,她老人家好似在迷幻之中還殘留些許清醒,此時在半空停了下來,一直反複甩著自己的腦袋。
可卻被後麵的妖撞到,向下墜落。
九姬立時飛身過去將她老人家接了下來。
“阿婆,年阿婆!醒醒,我是九姬!”
九姬一邊喊著,一邊向她身上連施了兩道幻術破解的法術。
年阿婆不愧是幻術中的老手,哪怕身中禁術,也在九姬這兩道法術助力下,不過幾息的工夫,眸中血色褪了下去。
“主上?我方才是不是中了術?”
九姬連忙把此時的情形同她說了,“......破解幻術的法術,針對顛倒眾生之術效用不大,您是如何清醒過來的?!”
年阿婆眼見著被迷惑住的親友們,心痛不已。
() 她說自己也不清楚怎麼沒有中術很深(),許是因著自身擅長幻術?(),才能在幻術疊幻術之中還能保持清醒。
她告訴九姬,“呼喊和解幻的術法都沒有用,但我知道顛倒眾生的解法,那還是我尚且是個小妖姬的時候,聽我阿婆告訴我的。”
那得是近兩百年前的事了,年阿婆的阿婆也早就消散了。
可當年的教導猶在耳畔。
“顛倒眾生乃是禁術,此術陰險惡毒,最是針對擅幻術者,且此術發作極快,但最佳的解法其實很簡單,隻需要用掌心注入些許溫熱妖力,擊打中術者的額頭,連續五下,此術可解!”
九姬聞言眸光大亮。
“多謝阿婆,多謝!”
年阿婆連聲擺手道不必,又道,“主上自己也要小心,這些山之阿的狸妖都已沒了理智了,您好好的,他們才有救。”
九姬看過去,眸光微顫。
“我知道了!”
九姬應著聲飛身離開。
但年阿婆卻突然想到了自家跟隨鄰家小妖來到東京城耍玩的外孫兒們。
他們都還是沒有化形的小狸貓,此刻東京大亂,孩子們又在何處?
*
東京城中,自最熱鬨的樊樓大街而起,人群如怒濤,驚叫著向旁處湧來。
鐘鶴青想要去事發之地一探究竟,都無法逆流而去。
之前形跡可疑的站在街頭巷尾的人,此刻見著街上大亂,百姓亂跑一氣,他們終於動了起來。
“快跑,快跑!妖怪要來吃人了,隻有一個地方能抵擋妖怪!是皇宮!”
“皇帝有龍氣,能保護凡人免收妖怪殺害!”
“快往宮城裡麵跑,平日裡咱們忠君,此時也該官家保護咱們了!”
這果然是準備好的話術。
東方氏借妖製造的亂象,引導著滿城的百姓衝擊皇宮,豈不比親自帶兵進京擒王更加便捷?等百姓撞開了皇宮,他們再用私兵控住東京城內外,奪位成矣。
街道上的百姓們被他們這麼一喊,果然紛紛向皇城湧去。
鐘鶴青決不能讓這些百姓都往皇宮圍去,不然就是中了東方氏的奸計。
他方才已經聯係上了道錄司的道長和捉妖道士,此刻東方氏安排的人在引導攻城,話音剛出,道長們紛紛現身,以內力往人群中高喊而去。
“不必衝去皇宮,避在臨街的商鋪、宅院之中即可!”
“大家快往鋪子、巷子裡去,能回家的就各回各家,快快散開,藏起身形就能自保!”
比起不知身份的引導聲,道長們嘹亮的聲音更讓慌亂的人群如同有了章法,東京城內人紛紛往自己跑去,一時跑不了的,也快速擠進了沿路的商鋪之中。
隻是,鐘鶴青卻見許多上了年歲的老人、找不到爹娘的孩童、行動不便的病殘之人,尤其是從外地來東京,本想要見識東京花朝節氣派景象的外地人,這些人一時間找不到藏身之處。
而街道
() 兩邊的商鋪也早已人滿為患,重重關閉了門窗,將更多的人關在門外。
他們無處可去,哭聲、急歎聲、倉促的呼聲不絕於耳。
而他們身後,有幾個妖躍身而出,嘶吼著亂撲。
鐘鶴青見狀,準備親自上前去引這些人躲避,不要再毫無頭緒地亂跑下去。
但滿街商鋪關閉,坊間巷中家家閉門合戶,還能去哪成了問題。
忽然有人叫住了他,“少卿,帶他們來大理寺!”
是寺丞廖春。
他沒有避回家中,反而出現在了鐘鶴青身後,高高地伸手向他招呼來。
鐘鶴青眼眸一亮,再沒猶豫,讓附近的道長替他引著眾人,眾人皆向他跑了過來。
“來吧,到大理寺來!”
當即便有一群小孩子朝著他跑了過來,一個小男孩過於慌亂,險些栽在地上,被鐘鶴青一把扶住拉了起來。
“小心些,快往大理寺去!”
大理寺門口,左少卿王岫發瘋地拉著大理寺的大門。
“這等時候,你們竟然敢開門?你們不想要命了?是想讓妖吃了你們,還是想讓我狠狠記你們一筆?!”
他左右怒吼,但這些日以來,大理寺的官員們受儘了他的欺負,他要關門躲禍,他們偏要開門將亂跑的百姓都收進來。
王岫見這些大理寺官沒人聽自己的,又急又怒,忽的一眼看到了快步而來的大理寺卿荀嶽荀大人。
“荀大人!”他像是看到了可以依仗的勢力一般,“這些下麵的官都反了。大人快些下令把他們都逐出大理寺去!”
誰料病懨懨許久的荀大人,忽的底氣十足地冷笑了一聲。
“本官看,最該被逐出去的,是你。”
他這話說完,直接讓兩個守門衙役,左右夾了那王岫,往外扔了出去。
王岫被這一架,不可思議極了,可被兩個衙役這麼一推,他一頭碰到門邊上,竟直接昏了過去,被衙役扔去了路邊的樹坑裡。
沒了王岫阻攔,大理寺敞開大門,將無有去處的百姓全都喊了進來。
方才的街口,鐘鶴青一直站在那裡,引了十幾個亂跑的百姓跟著廖春往大理寺去,他則在人群裡,一眼看到了一個熟悉的麵孔。
那人騎著高頭大馬,無視眾人地在從大街另一邊縱馬狂奔而來。
是東方煒。
幾個百姓被那馬蹄驚到在地,也有人被當即撞翻,東方煒卻在馬上放聲喊道。
“今日妖要吃人,都給我往皇宮裡跑,撞開皇宮的大門,不然你們隻會妖抓了吃掉。”
說著,他又用馬去驅散街上的人群,但卻在人群裡一眼看到了鐘鶴青。
“你竟然還沒死?一個乞兒,三番兩次壞我的事,我早該送你上路。”
他調轉馬頭像鐘鶴青踏來,可還沒到鐘鶴青臉前,雙姒一步上前,手下輕輕一動,他身下那匹高頭駿馬立時驚跳起來。
東方煒沒能縱馬踢踏
到鐘鶴青,那馬兒反而不受控地亂跑而去。
東方煒心驚肉跳,身後的侍衛乃是妖侍都沒能跟上來。
前麵是他剛才縱馬過去時讓人放火燒起來的街道,他怎麼也想不到,自己竟向那火場裡衝了過去。
雙姒遠遠地看到,忍不住就道了一句,“真是報應。”
但她話音沒落,半空出現一個帶著半邊麵具的身影。
鐘鶴青定睛向那處看去,看到東方煒一把被那人憑空吸了起來,吸離了驚馬,穩穩落到了火場之外。
“那是......”雙姒沒見過這人。
但鐘鶴青卻見過,尤其那張遮掩麵孔的半邊麵具。
“那是琥尊。”
話音落地,雙姒陡然自掌心幻出一雙利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