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船不太遠的一處山頂上,玄朱褪下所有衣物,赤著身子踩過鵝卵石,一步步走向積潭。
那潭是多年雨水和雪水混雜彙聚而成,很是冰寒,她就像沒有感覺似的,筆直進了深處,將腦袋也埋進裡頭。
修仙者可以閉氣很長時間,即便一段時間不呼吸都行。
玄朱闔上眼,任由身體漸漸下沉,慢慢落入池底。
越是往下越陰,但對於下過萬年寒潭的人來說,就是毛毛雨。
絲絲縷縷的寒氣反而能讓她冷靜下來,澆滅胸膛裡的烈火,讓沸騰的血液不再滾燙,真元重回軌道,意識占了上風,壓下衝動徹底執掌這具身體的控製權。
玄朱瞳子裡的血紅褪去,人也已經恢複過來。
她揮動雙手,從潭底遊上來,仔細洗自己的一頭青絲。
邊洗邊疑惑。
她為什麼這麼生氣?
她自己也不清楚,她是蓮心,蓮沒有心,很多時候她做的許多舉動,自己都不明白為什麼?
玄朱以手代替梳子,梳著梳著腦海裡突然冒出一個畫麵。
她還小的時候,大概七八歲的樣子。有一次大比失利,十分沮喪的去那顆樹上找狐狸,離老遠狐狸便發現了她,提前跳下來等她。
彼時狐狸還是十五六歲的稚嫩少年模樣,寬大的衣袍裹著又高又瘦的身子,瞧她過來,特意將手裡的扇子彆到腰後,伸展開手臂將她摟在一股子太陽味道的懷裡。
另一隻手撫著她的腦袋,用好聽的聲音問:“怎麼了?第一次見你這麼難過?”
她癟了癟嘴,將額頭抵在他不太強壯卻特彆讓人安心的胸膛上,委屈道:“大比沒有發揮好。”
其實她是故意的,因為她看到彆的孩子輸給她之後,都可以躲進爹娘和親近的人懷裡。
她很早就沒了父母,師父又忙,人也苛刻,不可能對她做這些,他甚至從來都沒有誇過她。
每次她大比得了第一,師父都會露出毫不意外的神色,仿佛她拿第一才是應該的,不拿反而不正常。
她其實也很想有人誇誇她,難受的時候可以躲進彆人懷裡哭,讓人哄著她。
身旁沒有能做這些的人,唯一的師父也指望不上,狐狸是第一個敞開溫暖的懷抱圈住她的人。
她還不怎麼會哭,剛學的,隻有雷聲沒有雨點,但狐狸沒有拆穿她,耐心地揉著她的腦袋勸道:“好了好了,不哭了,跟我講講怎麼失利的?掉出前三了?”
玄朱搖搖頭。
“前十都沒進?”狐狸不免開始擔憂。
玄朱再度搖了搖頭,“我以前三招就能敗了第二得第一,今天五招才打敗他。”
狐狸:“……”
他愣了許久才道:“我覺得你不需要安慰。”
頓了頓又道:“你不覺得第二才需要安慰嗎?”
於是倆人決定給第二送溫暖,到了第二的家裡,透過窗戶看到第二的爹和娘在給他慶祝。
慶祝他以前隻能在她手裡走三招,今天走了五招,一家人覺得兒子進步了,第二也很滿足,幾口子有說有笑可開心了。
狐狸站在樹上輕輕歎息,“我還是安慰你吧。”
那一晚的狐狸格外溫柔,將她摟在懷裡,坐在那顆樹上幽幽地看月亮,邊看邊跟她講,哪顆是什麼星,有什麼故事。
整整一夜,閒了還給她紮發髻,便是像她現在這樣,以手代替梳子,一下一下,溫熱的指腹偶爾會掃過發尾,觸上頭皮,她一點都不討厭。
玄朱忽而有些意識到自己為什麼那麼生氣,因為她不喜歡有人侮辱那個一身太陽氣息的狐狸。
想殺他的人才該死。
她氣息又開始不穩起來,這次輕易便被她壓了下來,亦或者說,被彆處吸引去了注意力。
一寸方船動了。
在慢慢地脫離她的掌控,朝遠處行去。
*
闕玉人在百來米的天空上,像個瞎子似的,什麼都瞧不見,隻能時不時瞥見雲朵被蕩開,曉得是倆人在激戰,誰打誰,誰挨揍多看不著。
但猜也能猜出來,玄朱那一劍的威力,已經不弱於化神中期,墨桑打不過她,吃不得虧,至於為什麼這麼久沒上來,他也不知道。
可能墨桑比較難纏?
闕玉一碗麵撈完,看玄朱還沒回來,自己又打了些,吃飽喝足才有心情琢磨彆的,比如玄朱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他很快否決,那麼強不太可能,也許去撿道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