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錦墨推門進來,看到裡麵的兩人,愣了愣。
他關上門,走近病床,還沒開口,聽見高瑩忽然喊他。
“錦墨。”
他看向她。
高瑩卻隻是盯著他,一言不發,然後眼圈就紅了,毫無預兆地開始流淚。
梁錦墨蹙眉,扭頭正想問許梔她們說了些什麼,就聽見高瑩嗚咽著,說了句對不起。
他背脊一僵,以為自己聽錯了。
再看向高瑩,她從病床上站起身來,卻還在哭。
“對不起……我知道你受苦了……是媽媽對不起你……”
梁錦墨沒有說話。
高瑩的情緒明顯有些崩潰,“對不起錦墨……媽媽錯了……”
梁錦墨沉默地站著,沒有說話,他看著哭泣的高瑩,墨黑的瞳仁裡,情緒也是安靜的。
許梔輕手輕腳走出了病房,將空間留給這對母子。
她想,這麼多年了,他們終歸是有些話要說的。
這一次,梁錦墨在病房裡呆了很久很久。
再出來時,許梔就在門口等著他。
他對上她的視線,她看到,他的眼圈也微微泛紅。
她什麼話也沒說,拉住他的手,一直帶著他,去了走廊儘頭的安全出口。
進了樓梯間,她將門關上。
這裡很安靜,她往前一步,伸出手抱住了他。
片刻,梁錦墨緩緩低下頭,他開口,聲音有些嘶啞:“她……她和我說對不起。”
許梔將他抱得更緊了些,“嗯,不過,你沒有義務原諒她,無論你怎麼選擇,我都支持你。”
高瑩欠著他一個道歉,這是應該給他的,她一直這樣想,這個道歉對他來說,一定是有意義的。
至於原不原諒,那是高瑩應該努力去爭取的事。
梁錦墨垂下眼,心口受到的衝擊仍在,高瑩是他的母親,大多數時候她不像一個母親,但是就在剛剛,她問他最近過得好不好,和許梔相處得怎樣……
就彆的母子而言,這也許是稀鬆平常的對話,但對他來說,這是第一次。
他在梁家的時候,她都沒有問過他過得怎樣。
他其實全程都沒有說幾句話,或許是因為,太多的情緒在曾經被她忽視的時候,被耗費儘了,他隻是看著她哭泣,聽著她說話。
他想起,原來在他還很小的時候,也曾經是渴望著母親的關懷的。
隻是那個時候他沒有得到這些,他不知道要怎麼替那時候的自己,原諒過去這一切。
而現在……
許梔緊緊地抱著他,似乎在向他傳遞力量,她的身形嬌小,卻也讓他感受到了那份勇氣。
她告訴他,不必勉強自己原諒。
他忍不住伸出手,也抱緊了她。
“我以為……”他緩緩開口:“你會希望我原諒她。”
許梔仰起臉看著他,“我從來不是想要你去原諒誰,隻是希望你不要因為過去的經曆,而沉沒在回憶裡,我想把你撈起來,是為了讓你以後好好的……”
她抬起手,撫摸他的臉,“是他們的錯,是他們對不起你,你從來沒有做錯任何事,所以,你值得擁有更好的生活。”
她又摸了摸他的頭發,像在安撫一個孩子。
梁錦墨抱著她,閉上了眼,他嗅到了她身上,那熟悉的馨香。
原來靈魂的契合,真的有治愈的力量,可以指引一個人找到內心的寧靜。
他身體裡那頭憤怒的野獸,也徹底歸於沉寂。
沉溺在這種溫柔之中,他忽然想,其實他所求也不多,擁有她,已經像是擁有了全世界。
四月下旬,許梔通過了培訓期所有考核,正式轉正。
同時她也在忙畢業論文二稿的事兒,生活異常充實。
這天她和楊雪一起回學校,為論文的事和導師溝通完,又去了宿舍收拾東西。
楊雪看著空蕩蕩的宿舍,有些不舍,和許梔聊起大學這幾年,不知怎的,就提到了梁牧之曾經來學校裡,請她們宿舍所有人吃飯的事兒。
楊雪忽然想起什麼,“對了……我聽公司裡有人那天說起梁牧之了,說是他的手恢複得差不多的時候就去英國了,說是聯係了那邊的醫院,那邊骨科技術是全球頂尖,可以治他的手,減少後遺症的傷害。”
許梔恍惚了下,原來梁牧之已經走了。
她想,要是能治好,不留後遺症,那就最好了。
兩個姑娘在宿舍裡一邊有一搭沒一搭閒聊,一邊收拾書本,快收拾完,楊雪接了杯水,走到窗口一看,驚訝道:“咦,居然下雪了。”
過來的時候天氣就不是很好,陰沉沉的,但都四月了,下雪確實令人意外。
許梔將最後一本書收進箱子裡,也走到窗口往外望。
不但下雪了,還下得很大,紛紛揚揚散落下來,樓下有低年級的學生,從食堂走向宿舍樓。
她唇角揚起,看著學弟學妹,就想起曾經的自己,又想到現在,她情不自禁道:“真好。”
楊雪看她一眼,“好什麼?這叫氣候異常,而且你以前也不喜歡下雪啊。”
許梔眼底都是笑意,心情很好的樣子,“我現在最喜歡下雪天了。”
楊雪不解:“為什麼?”
許梔:“不告訴你。”
楊雪:“切,我還不想知道呢。”
兩人收拾完,下了樓,從學校側門出去,遠遠地,許梔看到了熟悉的車。
楊雪也看見了,“小梁總這是來接你了嗎?”
車門被打開,身著黑色風衣的男人下了車,朝著她們走過來。
白色雪花飄落在他肩頭,許梔忍不住加快腳步,心底鼓噪著,隔著一段距離,和男人對視,他漆黑的眼眸,像誘人沉淪的深潭,和初見不同,那裡有溫柔的笑意。
她願意沉溺其中。
為什麼會喜歡下雪天?
當然是因為,從前,在一個下雪天,她見到了喜歡的那個人。
而在未來,她將擁有和他在一起的四季年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