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碧曦麵色不動,眼神譏誚,“天主教也曾經認為成千上萬的女性有罪,無論她們做了什麼,說了什麼,都該被斬首,都該被淹死,都該被活活燒死。不是嗎,薛老師?”
教會在曆史上犯過的錯罄竹難書,薛含中並不反駁,“是,教會做過無數的錯事。但是碧曦,安樂死並不是一種勇敢,而是對於生命的放棄,是失敗者對於生命的輕賤。我們生而為人的使命,完成使命所做的一切努力,都被安樂死所否認了。”
“美國的羅斯福總統連任了四屆,是一個半輩子坐在輪椅上的殘疾人。貝多芬雙耳失聰,卻還是一個音樂家。印度的殘疾舞蹈家蘇達*上特朗,就是一個傑出的舞者。如果因為殘疾而放棄生命,這些人不就早應該去死了嗎?”
所有人活著都有這樣那樣的痛苦。
如果再加上身體殘疾,那無疑在本就艱難的人生上添上了更加殘忍的一筆。
但是這些人並沒有因此放棄生命,他們仍然堅強地活著,並且創造了輝煌的人生。
如果他們因為殘疾,而放棄了自己的生命,豈不是在說,他們殘疾之後的努力毫無意義,就此否定了他們艱苦卓絕的堅持跟毅力?
每個人都要堅強地麵對困苦。
安樂死是徹徹底底的逃避。
“我一直反對安樂死。”
薛含中站了起來,看向落地窗外,枝葉茂盛的公園,“我的一個很好的朋友,因為漸凍症,失去了自理能力。不過四十幾歲的人,哪裡受得了這樣的打擊。但是他從小養大的兒子,因為跟兒媳婦不斷因為照顧他而爭吵,加上他妻子也嫌棄他…….全家人瞞著他,替他申請了安樂死。他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離開了人世。”
薛含中的這個朋友,無疑是被自己的家人害死的。
但是披上了安樂死這層皮,沒有人能夠把他們怎麼樣。
他們敢這麼做,必定是做了周全的準備。
按照法律顧及社會利益最大化的原則,死去的人沒有了任何價值,而活著的人,還能創造更大的價值。
如果有朝一日,安樂死在華國合法化,勢必有更多的人會無辜死去。
這本就是一個悖論。
蘇碧曦扯了扯嘴角,把頭靠倒了沙發上,無聲地慘笑了一下。
除卻死生無大事。
今天這場談話,無論對於薛含中還是她,都絕不會是一場愉快的談話。
他們兩個人,沒有誰對誰錯的問題。
永遠也沒有一個正確的答案。
生,或是死,都有痛不欲生的人。
有的人為了活下來,無所不用其極。
蘇碧曦眨了眨眼睛,斂去泛上來的酸楚,“薛老師,人活著,需要自己想要的自由。”
自由的行走,自由的奔跑,自由的決定自己的人生。
“一個人死了,哪裡來的自由?”
薛含中猛然轉身,厲聲駁斥,“你的人生才過了幾年,就空談生死?人活著的機會隻有一次,你現在還能呼吸,還能看見這個世界,還能感受這個世界,還能見到你的親人,愛人,朋友,為什麼你不珍惜這些,而是一定要去尋求那些失去的東西?你是不能再走路,不能再伸出你的雙手,不能再遊泳,不能再騎腳踏車,但是你還活著,你還有很多事情可以做。你如果隻活在過去,活在自怨自艾裡,就是一個徹徹底底的懦夫,膽小鬼。”
“我的確是一個懦夫,一個膽小鬼。”蘇碧曦平淡地接受了這兩個詞。
她仍然神色平靜地說:“薛老師,我們兩個之間,永遠都不可能爭得出對錯高低,也不可能說服對方。我隻知道,你不是我,你理解不了我的人生,感受不到我的痛苦。”
“What you have talked about , in my opinion, is plete nonsense.(以我觀之,你所言道,皆是妄言。)”她對著這個留學美國十幾年的心理學博士,輕聲說出了最後一句話。
你能夠儘情地用你所學,在你擅長的領域有所成就。
我所終身追求的,將永遠不可能實現。
你輕而易舉能夠做到的事,於我而言,將是難以企及的夢想。
你能夠留學美國,能夠周遊世界,能夠學會那麼多種語言。
從此之後,我自小學習的英語,日語,法語,德語,都將是記憶中逐漸淡去的部分。
你們都說我輕言生死,不為親人思量,忘恩負義,不顧孝道。
可是如果還能夠活下去,誰又願意死呢?網,網,大家記得收藏或牢記, .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