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未央宮, 種滿了蘇碧曦喜歡的牡丹。
碧紗籠, 安聖紫, 白屋公卿,朝霞映日,倒暈檀心,粉樓點翠, 九蕊真珠…….
許多不該這個時候出現的, 乃至唐宋之後才有的佳品, 都出現在了未央宮前。
層巒疊嶂的花瓣,雍容華貴的鳳儀,色澤豔麗,玉笑珠香, 在和煦的春風下,風姿綽約。
許是清晨的霧氣未散, 花蕊上沾染了些露水,更是嬌豔欲滴。
開得如此繁茂的牡丹,必是花匠精心培育了不知多少辰光。
蘇碧曦自成了卓文君之後, 來到這漢朝,難得有這麼悠閒的時候, 坐在窗旁,欣賞自己最喜歡的牡丹。
自從她在祓禊時候被劉徹封為皇後, 正大光明地被劉徹帶到了未央宮,就一直被劉徹絮絮叨叨。
“君兒!你怎可親自去給疫症之人診病?千金之子不坐垂堂,這個道理你難道忘了嗎?你可知曉此次黃河決口, 因為疫症死了多少人,多少人絕了戶?災荒過後,黃河流域之地,我都可以再行分田,有些地方人都死絕了!”
劉徹把蘇碧曦離開這段辰光壓在心裡的話通通說了出來,看見蘇碧曦這意態閒散的樣子,心裡就更氣了,“在濮陽之時,你乃是漢室翁主,身份尊貴,淌著渾濁臟汙的河水,親自去堵口搶險,你可曾對自己身份有過半分的自知?那是何等危險的地方,黃河隨時都可能再次決口,我連連給你寫信,你根本置若罔聞,還親手抓著鄉野災民,差點親手掐死他們!你可是漢室翁主,是要當皇後的人,怎可留下如此殘暴不仁的名聲,君兒!”
他說了這麼久,蘇碧曦不僅沒有一點愧疚的樣子,就坐在那裡看著窗外的牡丹。
如果是平時,哪個臣子敢這麼藐視他,他早就拖了臣子下去,直接打幾十棍子。
可是對著蘇碧曦,劉徹的火不好不發,又不好大發,都快把他憋屈死了,坐在軟塌上瞪著蘇碧曦,顧自生著悶氣。
蘇碧曦拿起繡著魏紫牡丹的團扇,遮住自己的嘴巴,悄悄地打了一個哈欠,眨巴眨巴眼睛,伸手倒了一杯剛煮開的茶,遞給劉徹,“阿徹,說了這麼多話,定是口渴了,快用點茶水,再用些奶糕,方才芷晴才送來的。”
劉徹哼了一聲,根本不理她。
蘇碧曦心裡腹誹了劉徹一句,再次把茶遞過去,賠笑著,“阿徹說的都是對的,我也有思慮不周的時候,隻是當時情況緊急,不用重典,根本無法壓下當時的亂局。你也知道,真到了山窮水儘的時候,人就會拚上一條命去爭搶。不殺幾個人,哪裡壓得住?”
劉徹直接把茶嘭地放在了梨花幾上,橫著眉錯著牙,“那也不需要你來動手!跟著你的三千羽林軍是做什麼用的?汲黯,你一再舉薦的公孫弘,你的侍衛們,都是酒囊飯袋嗎?讓他們跟著你去,就是為了護著你。殺一個人還要翁主親自動手,他們活著還做什麼。”
蘇碧曦靜靜地看著劉徹,忽然就有些不知說什麼好。
在封建王朝,尤其是在封建製度初初建立,剛從奴隸製過渡來,還有諸多奴隸存在的春秋戰國,乃至秦漢,人命是有價的。
在權貴眼裡,庶民奴隸的命,還比不過一匹絹,更彆說在帝王的心裡,天下皆是他的,所有人的命也是他的。
哪怕在現代,人命也是有價的,何況是在幾千年前的漢朝。
不能為天子所用的人,都不該活著。
哪怕是漢室的三公九卿,在他眼裡本質上也就是可以利用的棋子。
這是劉徹從七歲被封為大漢的皇太子開始,就受到的教育。
他如今可以忍讓蘇碧曦至此,已經是大大改變了他的為人處世。
漢文帝是從諸侯王代王,直接被朝廷接納,立為漢室天子。
名不正則言不順。
漢文帝這個帝位來得不那麼正當,加上秉性溫和,很少做出跟臣子極端不合的事情,做出大夫觸犯權貴利益的改革。
漢景帝比之漢文帝,子承父業,就膽子大了許多,有了削藩之策,但也惹來了八王之亂。
到了劉徹這時候,經過漢初七十多年的休養生息,祖父,父親給他積攢下了足夠大的家業,也就有了足夠的底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