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願意被指著鼻子說,你祖父父親是這麼做的,他們這麼做十分成功,所以你也要這麼做?
文景之治是劉徹繼承下來的家業,也是他逃脫不開的陰影。
他的治下,無可避免地要被後世更加苛責,必要取得比文景之治更加輝煌得多的功績,方能得一個英明地方的身後名。
因為他有祖父跟父親替他打下了一份龐大無比的家業,若是不能青出於藍,便是碌碌無為,便是無為之君。
他是要跟秦始皇一般開創不世之功業,經天緯地之君王,怎麼能是無為之君?
“東方朔,你可知國者,何為國之根基?”劉徹把牡丹茶盞放在了梅花案幾上,轉頭看了一眼黃明奇,“這是女君親自做的茶?”
黃明奇欠身笑道,“陛下聖明。女君方才派人送了這些新做的茶過來,還配了女君親自做的桃花糕跟杏仁酥。也就是女君回來了,陛下的餐食衣物才能打理得這麼妥當。”
劉徹臉上露出一個不明顯的笑容,細長的丹鳳眼裡閃過滿足,“就你知道。”
東方朔見此,心下暗暗為陛下身邊的內侍都喚文錦翁主為女君而心驚不已,一邊忍著內心的焦灼,回道,“回陛下,管子有言,凡治國之道,必先富民。民富則易治也,民貧則難治也。王天下者,何也?必國富而粟多也。田墾則粟多,粟多則國富。富而治,此王之道也。管子曾助齊桓公成就春秋霸業,周天子都曾封賜齊桓公,諸侯齊齊拜服,臣以為可取也。”
“東方,時移世易,水無常形,現下的光景已截然不同於春秋之時。再者,國之根基,不在於富民,也不在於農事”劉徹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起身向外走去。
東方朔立時跟在後麵,待劉徹走到了一處牡丹花叢,他指著裡麵開得最豔的並蒂魏紫對東方朔說:“你看這株並蒂魏紫,是這從牡丹裡麵生得最好的,又是難得的並蒂,花匠花了最多心思,其他的牡丹必然就會不那麼精心。
就如同這些牡丹一般,凡民者,從來不患寡而患不均。有的人富了,便不再種地,而是買地,租讓給貧苦者來種。遇見災年了,百姓賣田賣地,賣兒賣女,甚至賣了自己為奴為婢,隻為了能夠一口飯吃。而一旦奴婢多了,奴婢不用向朝廷繳稅服勞役兵役,有爵位有資產的人可以免除這些,朝廷要向誰去收稅,要讓誰去當兵做工?”
東方朔隱隱明白劉徹的意思,斟酌再三道,“陛下是說,土地才是國家之根本?”
“土地,土地能永遠握在朝廷的手上嗎?”劉徹搖頭,“土地都是要給人種的,給人種了的土地,才能夠有收成。而人一旦有了土地,就會有買賣。誰能夠保證,這些買賣一定是合理的,土地不會集中在權貴手裡?而權貴有了土地,又有了那麼多的奴婢,不會生出異心?”
這是坐在皇帝位子上才會想到的事情,東方朔再聰明機變,也未曾思量過這些事情,待跟著劉徹走出了好一段之後方開口,“陛下的意思,土地也不是國之根基,國之本,在於民?”
劉徹既不點頭也不否認,隻是緩緩在漢宮中走著,漫步在一簇簇盛開的牡丹中,親手剪了六朵甚好的牡丹,吩咐黃明奇,“給女君送過去,把宣室殿裡放著的白瓷花瓶給她送過去。”
待黃明奇去辦差事後,劉徹才對東方朔說:“管仲之所以重農抑商,其根本在於民力不足,所產不能與國。文錦翁主這些年來,帶來了紅薯土豆玉米等等,並且帶領工匠改良了諸多農具,重新編訂了曆法。朕派遣軍隊,在造橋鋪路的同時,修築了諸多水利。東方,這五年來,國庫的賦稅翻了一倍,而儲存的糧草,即便朕新建了諸多糧庫,即便黃河大災,都有發黴的繩結。”
發黴的繩結,代表著綁著糧草的袋子都已經放置太久太多,多到根本不知如何處置。
黃河決口,朝廷從各地征調了那麼多的糧草前去救災,卻並未動搖朝廷的根基。
“文錦翁主有功於社稷,漢室卻不能從此重商而輕農。”東方朔雖然想通了一些,卻仍然堅持。
劉徹跟東方朔君臣多年,對於東方朔的脾性再了解不過,對他也多有些包容,頗有些無奈地坐到了一處涼亭之內,抿了一口熱茶,“你是想不明白這事了。說說你的第二個理由,彆揪著這個了。”
他自有了君兒以來,其他的先不說,脾氣不知道好了多少。
換做以前的他,東方朔這麼埂著脖子來堵他,他定是先把他罵一頓再趕出去。
可如今,若是他這麼做,他敢保證,君兒定能讓他也吃到不得不認的教訓。
東方朔本想說文錦翁主乃是再嫁之身,可是想到劉徹方才在他麵前流露出現的對於文錦翁主的看重寵愛,再想到王太後也是再嫁,便熄了這個心思。
身為人子,陛下是不可能喜歡聽到彆人說自己生母是再嫁的。
東方朔接了劉徹吩咐內室給他的茶,喝了一大口,深深吸了一口氣,“陛下,文錦翁主如此才乾,又武藝高強,加之與文錦居士有關礙,若是第二個呂後,則漢室危矣。”
作者有話要說: 嗯,很好,覺得自己的古文功底大大提高了,都是寫寫好的^_^網,網,大家記得收藏或牢記, .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