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被綁來的平民百姓不僅聲淚俱下, 哭泣謾罵,還有的人根本沒有被繩子捆著,直接拿起了身邊的石頭磚塊,衝著翁主府內院的高牆砸了過來。
“卓文君你這個商戶女,你害死了我們那麼多人, 你不得好死!”
“死你一個, 換來我們這麼多人, 你怎麼還不去死!”
“求求你, 皇後娘娘,你出來吧,我不想死啊……..”
…….
親眼看見這一切的辛齊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個小婦人是個寡婦,翁主府時常給她送些米麵, 她也時常送來自己種的菜蔬, 昨日還來過…….”
可如今, 這個小婦人呼天搶地, 要皇後去死,換來他們母子的性命。
難道她忘了, 她平日裡被惡霸欺淩,都是翁主府庇佑, 她才能租下一家布店,養她跟她的兒子嗎?
翁主府平日裡做下這樣的善事不知有多少,沒成想,竟然都養出來這麼多忘恩負義, 狼心狗肺的東西。
“恩德情義,哪裡能有性命重要?” 竇成屹麵色早就平靜了下來,隻厲聲吩咐,“絕不可有一字透進皇後的院子。若走漏了消息,誰都擔待不下!”
他平日裡雖然跟皇後並沒有什麼來往,卻也知道他們竇氏認下的這個義女文錦翁主,不僅是個財神一般的伶俐人,還一直四處廣開善堂學堂,造橋鋪路,施粥贈藥,更彆說黃河決口的那幾十萬金,財帛像雪片兒一般花了出去。
侉子決口,他的這位族妹當時還不遠千裡親自去了濮陽,親自搬石頭扛竹筐去救災。
這麼一位他身為男兒都自愧不如,極為欽佩的女子,定是有大慈悲心。
這樣有大慈悲心的人,在這九死一生,難產一日一夜的關頭,被自己救助過的人捅上這麼一刀,謾罵她怎麼不帶著腹中孩子去死。
即便是他一個七尺男兒,也受不住。
桑弘羊麵色也極為難看,嗤笑一聲,“我早就說,殿下一心去做這些吃力不討好之事,不如多去開拓幾條商路,探看幾座鐵礦。人心易變,誰的心不臟。普天之下,何物比財帛更值得信任?”
他掙了這麼多的家業,幾輩子都花不光。
那些以前看不起他的,那些認為財貨低賤的人,不都是乖乖地爬過來搖尾乞憐,求他施舍幾個金子給他們?
“人心從來都沒有個乾淨的時候” 竇成屹輕輕笑了笑,“封住消息,絕不能讓皇後知曉。辛統領,你親自去辦。”
……..
翁主府防範最嚴密的產室裡,蘇碧曦已經煎熬了一日一夜。
幾個醫女留下一個在房裡看顧皇後,剩下的人給芷晴齊嫗使了眼色,悄悄地走到了廊廡上,為首的許醫女對太醫令低聲道,“大人,皇後盆骨太小,小殿下下不來,拖了這麼久了,再拖下去,娘娘母子二人都保不住……..”
“娘娘已經昏睡過去三次了,大人,要早做決斷。”伺候的李醫女眉頭緊皺,秋日的夜晚,頭發絲都被冷汗濕透了。
一旁看著的齊嫗早就覺察到不對勁,雙手都在顫抖,“大人,你一定要保住娘娘跟殿下啊!那是陛下的嫡長子,是陛下唯一一個皇子啊……..”
太醫丞臉色黯然,“再拖下去,隻怕就是娘娘把殿下生出來,也會是個……..”
也會是一個死胎。
太醫令沒有說完的話,諸人都明白。
皇後這一胎來得不易,坐胎之中諸多波折,思慮過重,從未能夠安下心好好養胎。
到生產之時,幾乎是被逼著生產,還是在內憂外患,前有虎後有狼的危急關頭。會出現難產,是幾位太醫預料之中的情形。
隻是他們萬萬沒有想到,境況會差到如此地步,彆說平安生產,恐怕保下其中之一都未為可能。
許醫女躊躇了片刻,咬牙問出,“假若萬一,保娘娘,還是小殿下?”
現下的情形,要想讓小殿下平安誕生,恐怕要剖開皇後的肚子,將小殿下取出才行。
可是剖開了皇後的肚子,皇後哪裡還能有命在?
再讓胎兒在皇後腹中待下去,生出來是一個死胎,到時候母子俱損,他們這些伺候的人怎麼會有活路?
“陛下不在長安,吾等哪裡能拿主意…….”太醫令腦子裡一片混沌,六神無主,“娘娘跟小殿下……..”
一個是漢室皇後,天子的妻子,名聞天下的文錦翁主,陛下為了皇後幾乎廢棄了後宮,連生有長女跟次女的衛美人都遷到了行宮。
一個是陛下登基十三載以來可能的第一個皇子,皇後所出的嫡長子,漢室未來的皇太子。
唯一有資格拿主意的陛下不在長安,生死未卜,太後遠在漢宮,幾位長公主也並不在此。
即便太後跟長公主在此,她們恐怕也不敢拿這個主意。
角落裡,本要進來找齊嫗的阿豆聽到了他們的話,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阿豆走到產室旁的小廚房,蹲在角落裡,盯著爐子上正在燒的熱水,視線朦朦朧朧地看著忽閃忽閃的火光。
阿豆是皇後身邊得用的使女,廚房裡的婆子使女雖然覺得她這副模樣奇怪,誰也不敢多問一句。
長安的秋日夜晚,天氣已經轉寒,阿豆就呆呆地蹲在離火爐甚遠的一角,無知無覺地看著火光。
她在裡麵看見了自己,看見了自己的過去……..
突然,她起身站了起來。因為蹲了太久,雙腳發麻,她一時站不穩,若不是扶著牆,還差點摔倒。
小廚房的婆子使女紛紛來扶,關切地問,“阿豆姑娘這是怎麼呢?累著了吧,歇一會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