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主府內院正廳裡, 劉徹在親眼瞧見不僅難產,而且昏迷不醒的蘇碧曦之後,臉色難看到了極點,臉黑得像是能滴下水來。他僅僅是坐在花廳上首,整個花廳裡幾乎所有人都戰戰兢兢地站著, 大氣都不敢喘一口。膽子最小的阿豆跪在花廳正中, 被嚇得渾身抖得跟篩子一樣, 冷汗直冒, 臉色慘白得跟鬼一般。
霍去病聽完桑弘羊的話,衝過去就衝著阿豆一腳,恨道, “狼心狗肺的物什!”
他跟在蘇碧曦身邊許久,十分清楚她待身邊奴仆, 好到幾乎把他們當成一般的主子看待, 彆說鞭笞打罵, 就連大聲嗬斥也是少有。
就是這樣, 在蘇碧曦難產許久的關頭,阿豆竟然還跟蘇碧曦提起外界諸事, 生出了讓蘇碧曦犧牲自己跟腹中孩子,來換那些恩將仇報的長安城百姓的心。
這些愚不可及的愚民, 這個愚蠢至極的蠢婦!
阿豆一介柔弱女子,被霍去病怒極的一腳,立時便撲到在地,一口鮮血噗地吐了出來, 麵若金紙,儼然受了內傷。
霍去病都如此氣憤,更何況愛蘇碧曦如命,身為蘇碧曦腹中孩子父親,隨時可能同時失去母子兩個的劉徹了。
他的妻子,他的孩子,危在旦夕,隨時可能離他而去。
他的妻子被圍困在翁主府,四麵楚歌風聲鶴唳之時,他不在她身邊。
他的妻子因為思慮過度,體弱難產,備受煎熬之時,他沒有陪著她。
他的妻子難產一日一夜,連呼吸都是折磨,卻被一群愚昧遷怒的刁民責難,被愚蠢愚善的奴仆斥責之時,他未能護著他們母子。
他上未能為漢室江山平定匈奴,掃清諸侯王,下不能庇佑自己的妻子,當真是無能至極。
劉徹將視線從花廳的蜀繡雙麵牡丹落地屏風前移開,屏風上並蒂牡丹旁的“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兩行字,幾乎刺痛他的雙眸。
她的一生,若不是他的一生,人生在世,又有何生趣?
他閉上眼睛,將眼中酸澀強壓下去,微微發顫的雙手緊緊抓著案幾,“如今,還有什麼法子可以…….可以護住娘娘母子?”
太醫令跟太醫丞幾位要是有法子,哪裡會等到現在還猶豫不決。太醫令跟諸位太醫一同跪在下首,太醫令出口的聲音都有些不穩,“陛下,娘娘本就胞宮過小,又曾經受過極重的寒,坐胎期間多思多慮,又受了…….受了極重的刺激,娘娘本就骨架狹小,極其容易難產,現如今……..卑臣冒死稟報,請陛下早做決定。”
“若是隻保娘娘……..”劉徹艱難地問出了這句話,連剩下的話都不能說完,赤手捏碎了一個青瓷杯子,碎瓷劃破了手心,整隻手鮮血淋漓的,看著觸目驚心。
那是他跟君兒盼了七年的孩子,可能是他第一個兒子,是他的嫡長子。
他如何舍得?
那是在活生生剜他跟君兒的心。
“若是保娘娘”太醫丞一咬牙,“日後娘娘再想要子嗣,隻怕是不易了……..”
太醫的言辭一向委婉,從來不會把話說死。他們說不易,那就是說,君兒以後不可能再有他們的孩子了。
若他們生在平常人家,過繼同族的孩子都不易,何況他們生在皇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