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可怕的是,死刑讓無辜者不再有沉冤得雪的機會。要知道,當今世界,尤其是一些司法製度不健全的地區,許多被判處死刑的人,都是無辜的。但是一旦對他們執行了死刑,他們將再也沒有翻盤的機會。這樣的遺憾,我們再也沒有辦法來彌補。”
“嗬嗬嗬嗬……..”
話音剛落,一直默默聽著他們說話的蘇碧曦突然開始緩緩笑了起來,好像聽到了什麼有趣的笑話一樣,笑得不能自已。她笑到最後,因為肺炎還沒有好全的緣故,還劇烈地咳嗽了起來。
等她端起溫水喝了一口,慢慢平複肺部的騷動,神情慢慢回複自然,劉易斯神父給她把桌子上紙巾盒遞了過去,疑惑地問道:“白小姐是想到什麼有趣的事了嗎?”
他們剛剛說的話,不可能讓人覺得好笑吧。
蘇碧曦拒絕了劉易斯的體貼,從口袋裡抽出一塊手帕,打理好自己,從這兩位深職人員坐下後,第一次將目光轉向他們,嘴角露出一個涼薄的笑,“原諒我的失禮,兩位。隻不過,這實在是太好笑了。你們看,我剛剛失去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丈夫和年僅四歲的幼子,不僅被媒體們要求要大方得體,冷靜克製,不哭不鬨,不失分寸,還被法官要求顧忌凶手的心理和情緒,被一些圍觀者要求不要炒作,博人同情,被二位這樣的神父,修女,要求對凶手寬恕,原諒,隱忍,網開一麵。最後,凶手的家人指著我的鼻子說,如果我不寬恕,就是殘忍惡毒。所以,家破人亡,夫死子亡的,是陳家,並不是我,所以我才會被千夫所指,被所有人口誅筆伐,才能發生這麼可笑的事情,是不是,兩位?”
劉易斯頓了頓,說:“白小姐,我們理解你的痛苦,我們跟陳家沒有任何關係,我們隻是普通的信仰上帝的子民……”
“你們跟陳家沒有任何關係,受到傷害的不是你們,所以你們就輕飄飄說幾句話,要求我成為上帝,成為聖母,成為一個道德完人?你們要廢除死刑,所以殺人犯有權奪走無辜者的生命,而殺人犯的生命,根本沒有人能褫奪,除非有另一個殺人犯?你們口口聲聲那名少年,那麼請問,那名少年的一切你們都想到了,誰來想想受害人,那些死去的人僅僅是討回公義的權利?稍等,神父,你知道,我不信教,對於宗教一無所知,跟你討論宗教或者《聖經》,完全是無話可說”蘇碧曦冷眼看著劉易斯那僵在臉上的笑容,眼角泛紅地厲聲打斷他的話,“神父,修女,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原來作為一名受害者,也是不容易啊。我不僅要懂得宗教,熟讀典籍,了解法律條文,還必須能言善辯,學會在各種我從未接觸過的場合做出得體的舉動,把自己打造成一個毫無缺點的完人,方能不被人弊病。如果是這樣的話,我是否需要去學一學辯論,或者還要去報一個有關演技或者形象的課程,找一些公關形象顧問,變成聖母瑪利亞再世?”
楊修女為難地看著蘇碧曦,就像看一個不聽話的孩子,“白小姐,我們不是這個意思。我們隻是希望你能聽從主的勸告,對他人施以寬恕。”
“楊修女有孩子嗎?”
“白小姐,我沒有讓你難過的意思…….”
“楊修女有孩子嗎?”
“有一個十二歲的女兒。”
蘇碧曦站了起來,眼睛一彎,露出一個大大的笑意,眼角卻流下了淚水,“如果我今天,強-暴楊修女十二歲的女兒,並把她掐死,再殺死你的丈夫,然後痛哭流涕地說,因為我曾經遭受過同樣慘痛的傷害,希望你寬恕我。楊修女,你如果能做到,我立刻就撤銷對於陳傅良的上訴。不過”蘇碧曦眼睛眯起,慢慢靠近楊修女,直到不能更靠近的距離,“我現在已經一無所有,萬一我一時衝動,真得做了剛才說出的假設……楊修女,可彆怪我沒有警告你哦。”
……
楊修女臉色難看地跟劉易斯神父離開了。
還好,結了賬才離開。
不過蘇碧曦的淚卻一直不能停止。
她看著牆角的那一簇簇盛放的三角梅,忽然想起自己家裡,剛剛跟阿南一起種下去的那一株。
她已經很久沒有回去了。
那株三角梅,已經枯萎了吧。
我們一直以為這個世界是有公道的。
隻是以為。
“這株三角梅,遇見你真是倒了大黴了。”
“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沒有沒有,我說,我一定會幫你把這株梅花種成全龍城最漂亮的三角梅,寶貝兒,這株梅花真是太幸運了。”
“這才像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