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隻要一個星期,把這些東西搬出去。我保證,一個星期過後,您再也不會在這裡看見我”蘇碧曦回道,“我隻要這些東西而已。”
張元蘭抬起頭,看著眼前臉上頂著她的巴掌印子,卻分毫不退的女人,隻覺得一口氣悶在心口,根本沒有辦法奈何她。過了片刻,她終於妥協道:“你記住,一個星期,帶著這些東西,給我滾出去。”
蘇碧曦等張元蘭帶著工人離開以後,把大門關上,便開始收拾已經被毀得一塌糊塗的房間。
陽光從落地窗裡照進客廳,在她的皮膚上留下了一絲暖意,卻如何也到不了她的心底。
所有的一切,都沒有了。
她跟阿南去選的玻璃茶幾已經被砸得粉碎。
阿南放在茶幾上,他剛買回來的青花瓷茶具。
阿南給她挑的天青色,白色,紫色,各式各樣的花瓶。
他們一家三個一起今年剛買的紫色布藝沙發。
遠遠一定要的厚厚的羊毛地毯。
阿南選的淺紫色窗簾。
那架鋼琴上,遠遠剛剛學會彈《致愛麗絲》。
她今年剛換的,富貴吉祥圖案的一整套餐具。
阿南給她做的花架,親手種下的盆栽和小菜。
遠遠的作業本,幼兒園的書本,都被撕得粉碎。
他們三個人的全家福合照,被從牆上取了下來,打碎了玻璃框,照片被剪爛。
阿南的衣服,那些阿南每一件都手洗的白襯衫,他穿起來最好看的白襯衫,被扔在地上,上麵全是烏黑的腳印。
遠遠從出生到現在的衣服,被全部翻了出來,用剪刀剪得碎碎的,放在遠遠平時用來洗澡的盆子裡燒著,裡麵還有一些黑色的灰燼。
那個盆子,遠遠一直在裡麵洗澡,從小時候需要一個人托著他的頭,到可以自己在裡麵玩水。
那些小衣服,每一件都是她和阿南手洗過,放在太陽底下曬乾,親手給遠遠穿上。
他小時候每次洗澡都會笑,穿衣服的時候可乖了。
她一直留著這些東西,不知道該怎麼辦。
可是即便她把這些東西留一輩子,又能怎麼樣呢?
現在,這些東西,也沒有了。
她保護不了她的丈夫和孩子,也保護不了他們遺留的痕跡。
蘇碧曦趴在地上,抱住渾身顫抖的自己,放聲大哭。
她記得阿南跟她表白時,耳根都發紅的樣子。
她記得阿南給她彈鋼琴時,英俊得好像從童話裡走下來的王子。
她記得阿南第一次抱著她,自己的雙手也在微微顫栗。
她記得阿南跟她求婚時候,抱著她轉了一圈又一圈,好像獲得了全世界。
她記得她這輩子再次赤-身裸-體躺在男人懷裡,嚇得瑟瑟發抖,卻被阿南柔聲輕哄,道,寶貝兒,不要怕。
她記得遠遠剛出生時候,隻有六斤七兩,那麼小小的一隻,全身紅通通的,像隻小猴子一樣。
她記得她第一次喂遠遠母乳,明明極痛,卻又覺得幸福。
她記得遠遠第一次叫她媽媽的時候。
她記得遠遠每次生病的時候,都是跑到她懷裡,叫道,媽媽,我好難受。
她恨自己為什麼會小時候被人侵犯,從此留下了一生的陰影,長大後做了老師,認識了那個畜生。
她恨自己為什麼那天要出門。
她恨自己沒有發現那個畜生的打算,她恨自己沒能救他們。
她恨自己竟然連給他們討回一個公道都做不到。
她好恨。
客廳裡被撕成碎片的全家福,阿南和遠遠的笑容,還能依稀看出。
但是他們已經永遠不能再對著她笑了。
她看著自己的眼淚掉落在阿南親手鋪的地板上。
頭一回知道,原來人痛極了的時候,是這樣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