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聞, 神農嘗百草,日遇十二毒, 得荼而解之。《凡將篇》有言, 蜚廉雚菌荈詫, 白斂白芷菖蒲,芒消莞椒茱萸。荈詫者, 茶也”一隻白皙得近乎透明的葇荑有條不紊地往爐子上的釜中加入碾碎的茶餅, 放入薑、桂、鹽、乾貨,把茶湯用刻蓮花紋托盞盛出來後,撒上些許蔥蒜, 放在坐在對麵的卓文華案前, 偏頭看向食肆一側的司馬相如郎官府邸, 濃密細長的睫毛緩緩往下, 臉上的神采仿佛也一瞬間消逝,思緒不知去了哪裡,“這是長卿寫的,《凡將篇》了。當時他還初初看見茶葉此物, 頗為驚奇…….”
司馬相如,字長卿。
蘇碧曦這個樣子, 看在從小就心疼她, 一向視她為珍寶的卓文華眼裡,就是小妹妹被個司馬相如那個負心人辜負了, 傷心不已, 還時時在想念那個負心人了。
“妹妹, 莫要再念著司馬相如了”卓文華伸出手,輕輕放在蘇碧曦擱在案上的手上,喚回蘇碧曦的神思,“這個自負才華的殘豎子,你如此待他,我卓氏待他何等恩厚。一朝發達,就把過往都忘了乾淨,不僅不顧念自己的結發妻子,接你來長安,還不經過你這個女君,納了那個茂陵女。”
說到這裡,憋了幾日脾氣的卓文華嘭地一下把杯盞重重放在案上,“我們來長安這幾日,日日來他所賜府邸門前,他可曾有一日出來相迎?我打聽到,他府中那名茂陵女,竟已是有了身孕!府中女君尚未有子,一個尚未拜見過女君的妾室,竟已有了子嗣,這是置女君於何地,置我卓氏於何地?”
稍微有點門第郡望的家族,哪裡會做得出讓妾室先於嫡妻有孕的事情?若是長子為庶子,日後出生的嫡子又當如何自處?而且司馬相如家裡早已經敗落,雖然本人有些許才名,卻家無恒產,全靠著卓氏,方能夠有今日。一朝得勢後,就立時納妾生子,全然不顧卓文君。此等忘恩負義之徒,哪裡值得卓文君再念著他。
他的妹妹初次嫁人,不到一年便守了寡。第二次鬨出了中夜私奔之事,本以為是一個可以托付終身的良人,卻不想貧賤時尚且可以相守,富貴後便換了個人似的。
如今那個妾室有孕,無論男女,乃是司馬相如第一個孩子,司馬相如怎麼可能會為了嫡庶之分,而讓妾室拿了孩子。
若在司馬相如心裡,有半分顧惜過夫妻多年情分,就不會擅自納了那茂陵女,也不會讓那茂陵女有了身子。
都是男人,卓文華也是風流的,卻是知道男人若不想讓女子有孕,有千百種辦法可以達到目的。
司馬相如到長安才區區不過半載,便讓女子有了身孕,其中深意,不容得他們不思量。
自古民不與官鬥,況且商戶在漢朝仍然是地位底下,連參加察舉的資格都沒有。卓氏雖然豪富,但是實在不能跟天子近臣的司馬相如相提並論。
君不見,舉凡地方富商,得罪大族豪強者,家破人亡之數何其多也。
卓氏雖然有一二熟識的官員,但大多地位不高,彆說天子近臣的郎官,連蜀地郡守都未曾見過的。
卓文華如今能為自己唯一的妹妹所做的,不過是希望能夠跟司馬相如和離,回了卓氏。以司馬相如如今的打算,加上府中那名有孕的妾室,卓文君若再去做府中女君,隻怕日子苦得如日日吃食黃連一般。
現今已經到了春日,街道旁邊的桃花已然盛開,在陽光照耀下,若身披雲霞,灼灼其華。